凤姨娘扶着郁庆,声音听上去软糯凄婉,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毒的银针,一下一下,生生的扎在郁庆的心上!
“老爷,若是没有老国公爷,这齐国公府由您当家做主该多好!若是当年妾身的那个孩子没有不慎小产……若是当年您能做主将妾身抬至平妻或是给您做了填房,那妾身今日又何须畏首畏尾,不过是帮您纳个妾,此等小事,您甚至都不需要过问!哎……老爷……”
这酒盅着实不大,可郁庆这横一盅竖一盅的,高兴也喝一盅,恼怒也喝一盅,到现在,菜没吃下肚几口,酒却是不知不自觉的喝下了近两壶。
郁庆说不上是什么好酒量,现下已然是昏头涨脑,满脑子的是非官司,但却是一点都缕不出个头绪!
凤姨娘伺候了郁庆这十几年,对他的各种生活习惯早已了如指掌,眼看着郁庆俨然已是醉眼朦胧,神志不清,凤姨娘却觉得时机刚刚好!
凤姨娘端过酒壶掂了掂,果然又一壶见了底,于是,她忙起身让门后随侍的小丫鬟紧着又备了半壶酒。
还有……一份醒酒的参汤!
这样的情形下,郁庆必须是要醉了才好方便凤姨娘行事。
可是,醉到现下这个程度已然刚刚好,若是再放任郁庆肆无忌惮的喝下去,只怕明儿个一早,郁庆便会将今夜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到时候,凤姨娘便不是奉命行事,而是谋害家公!
有些责难,凤姨娘自是已经想好了如何承担,可是有些罪责,凤姨娘可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郁庆拿着酒盅,嘴里含糊不清的一个劲儿的叫嚣着还有继续喝酒!
凤姨娘伺候在一旁,好言好语的劝慰着。时不时的,还要软玉温香的依靠在郁庆身上,凑到他的耳边呢喃两句,说些你侬我侬的情话,撩拨得郁庆心猿意马险些控制不住!
待小丫鬟将熬制好的醒酒参汤端上来后,凤姨娘便哄着郁庆将满满的一碗醒酒参汤一饮而尽。
虽说是醒酒的参汤,可毕竟不是灵丹妙药,郁庆饮下之后,自然是不会立即便便清醒过来,但总算是不再闹着要酒喝。
凤姨娘费劲儿的将郁庆搀扶到床榻之上,伺候着他宽衣解带后,郁庆倒是稍稍缓缓解了些。
可却依旧迷离的双眼,满身的酒气,死死地拉着凤姨娘的手腕不肯松开。只听他嘴里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压根儿也听不真切。
凤姨娘屏气凝神的凑到郁庆唇边,细细的聆听他究竟在说什么。
“从小到大,您都不曾好好的看过我一眼!我是您的亲生儿子,可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在您眼中都是错!若您真的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您呢……呵呵……”
郁庆闭着眼睛,忽的一脸苦相的哼笑了两声,随即大口的喘了几下后继续说道。
“我活到这把年岁,您亦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可迄今为止,咱爷俩过说的话,加起来还没得您与敌军阵前叫嚣来的得多!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我娘因生我而死,您便恨上了我?”
郁庆断断续续,哼哼唧唧的说了这许多话,可凤姨娘却只是听了个大概。再加上一些联想和猜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凤姨娘身上的衣裳纹丝不动,只是斜着身子依偎在郁庆的身旁,双手握住郁庆厚重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摸索着他的手背。
“老爷,您还是在意老国公爷的是吗?您真是纯孝至善,便是老国公爷这么多年来对您不闻不问,没有丝毫父子温情,您却仍旧对老国公爷爱戴敬仰。”
凤姨娘此言一出,心中亦是咯噔一下悬了起来!
郁庆似是没有听到凤姨娘说了什么,只是顾自的喃喃呓语。
“我知道,您对母亲情深义重!所以……您恨我!可我却从生下来就未曾见过母亲一面,您可知……我有多恨您!”
凤姨娘听得心下一阵窃喜!刚还悬着的心,现下已然彻底的放在了肚子里!
凤姨娘心情愉悦,眼中噙着浅笑,将将准备开口再追问一句的时候,郁庆呼伦的哼了一声,而后紧着又再补充了一句。
“恨极了!”
凤姨娘乍听到郁庆亲口说出这不清不楚的三个字,险些扑哧一声笑出来!
说实话,凤姨娘从来不怀疑她对郁庆的认知,毕竟,这个男人与她同床共枕了十几年,有什么是她这个枕边人看不透的呢?
凤姨娘由始至终担心的,都只是郁庆这个怂包,莫要临了了却仍旧是“有贼心没贼胆”!
这么多年来,郁庆一直活在齐老国公爷的威势之下!
在这个府里,说的好听些,下人们还肯毕恭毕敬的叫他一声老爷。可是说白了,谁人不知,府里唯有老国公爷才是真正的说一不二!
哪怕现下齐老国公爷已然年迈,眼看着下一代“齐国公”的爵位便要落在了郁庆的身上,可府内从上到下,都更看好郁承恩这个长子嫡孙!
最后,无论这爵位落到谁的头上,总归都是齐国公府的荣耀!
可换言之,若是齐老国公爷在最后弥留之际,真的向圣上请旨,要将“齐国公”的爵位传给郁承恩,而非郁庆的话……
那对于齐国公府自然是没有什么差别,或者说,依着郁承恩的能力与气魄,定然会比郁庆更能将齐国公府发扬光大!
可是,对郁庆而言,这却是难以名状的奇耻大辱!
这些事情,凤姨娘一介内庭妇人都能看的出来,郁庆又怎么可能看不清形势呢?
但这么多年来,郁庆始终隐忍不发,他什么都知道,却是什么都不敢做!既怕做多了会适得其反,又怕不做只能坐以待毙!
郁庆就是这样,在极度纠结的情况下挣扎求存!
如今,凤姨娘给了他一个宣泄的出口,郁庆沉积了这么多年来的愤恨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发泄点,他又怎么可能经得住这般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