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中毒!中毒……”
齐老国公爷难以置信的拧眉怒目瞪着郁雪繁,他的语气先是惊疑,而后变成了震怒,可随即在一阵愕然的沉默之后,慢慢的就变成了呢喃。
老爷子半生戎马,驰骋疆场,麾下几十万精锐浴血奋战,什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都未曾让他老人家皱一下眉头。
可如今,齐老国公爷年事已高,已然到了解甲荣归,颐养天年的时候,却横遭变故!
曾经,那些杀红了眼的敌人亦不曾伤他老人家分毫,却在这一方内院之中,被奸邪小人用这般鬼祟阴毒的伎俩谋害!
莫说齐老国公爷对此难以置信,便是郁雪繁在初初发现的时候,也震惊的一时半刻都没有缓过神来。
郁雪繁不敢看齐老国公爷的神情,只深深地埋着头,手上仍旧不断用力的绞着面前圆桌帷幔垂下的流苏。
只见她手上动作越发频密,耳边却依旧能够隐约听到齐老国公爷呢喃的嘀咕声,和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郁雪繁屏气凝神的侧耳听着那些细微的动静,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再无所顾忌的一通直言不讳,只能这样静静的等着齐老国公爷先开口发问。
就这样忍了能有一盏茶的工夫,郁雪繁终于有些挨不住了,缓缓地抬起头,侧目偷瞥了一眼齐老国公爷面上的神情。
只一眼,郁雪繁便发现,他老人家竟然面色铁青,泛着乌色的双唇不受控的微微颤抖。
“祖父,您身上的毒才将将解掉,现下身子仍旧虚弱的很。您可不能再情绪如此激动,怒大伤身,你要孙女如何担得起!”
齐老国公爷心里一阵憋闷,似是被人霎时间一把扼住了咽喉,那只手越发的用力,掐的他老人家就连喘气的都异常艰难!
听着郁雪繁的劝说的话,齐老国公爷深吸一口气,终于从震惊愕然且痛心疾首的情绪中稍稍缓解了一些。
“是……何人所为?”
郁雪繁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她还想着慢慢的将事情说与齐老国公爷知晓。而非这般直接了当,一针见血的道出真相。
“祖父,孙女看您今儿个精气神不错,不若……还是先跟您说说您中的那个毒吧!”
齐老国公爷稍稍沉默了一下,而后没有说什么,只略略点了一下头。若非郁雪繁看得仔细,真么一个细微的动作眨眼间便过了。
接下来,郁雪繁便断断续续,一字一顿的将齐老国公爷中毒昏迷的始末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
就在这个过程中,郁雪繁看着齐老国公爷因为惊愕而渐渐失去血色,变得绛紫的面容,还有他那双血灌瞳仁的眸子,几次都有些说不下去的感觉!
好在现下情势所迫,郁雪繁也是被逼到了角落里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买交代了一遍!
“您老的身子一向康健,若非那阵子连日不断地苏叶汤,让望江南的毒性慢慢的渗进了您的五脏六腑,也不会骤然昏厥,险些……”
郁雪繁还是适可而止的将那些犯忌讳的话咽了回去,片刻尴尬之后,郁雪繁轻咳一声,旋即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抬头看向齐老国公爷。
“幸得祖父福大命大,这些小伎俩自然没有办法对您造成伤害。”
郁雪繁虽然看着一脸笑意,可齐老国公爷的脸上却始终凛若寒霜。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便是郁雪繁不说,齐老国公爷也已然猜到了是谁给他下的毒!
齐国公府本就人口简单,除去几位主子,剩下的便是家奴院工。而这些家奴院工要么就是经年的世仆,一家老小都在府上或是庄子里当差,要么就是从正规的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仆役,所有的身契都掌握在主子的手里。
龙腾一直嫡庶尊卑严明,仆役都是奴籍,身契便是他们的自由和性命。若是卖身沦为奴籍,那便是被主人家生生打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且齐老国公爷向来宽厚,且甚少插手内宅之事,亦不曾苛待下人,那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要谋害自己的主子呢?
思来想去,虽然齐老国公爷深觉震惊疑惑之余,甚至直至此刻,他还犹如堕入迷雾之中!
郁雪繁是不是偷眼观瞧齐老国公爷面上的神情,心下便已然明了,他老人家睿智思明,只要稍稍思虑,便能够知道真相,这也是郁雪繁为何不选择直接将下毒之人的名字说出来的原因!
若是一开始郁雪繁就将郁庆和凤姨娘直言不讳的袒露在齐老国公爷的面前,他老人家定然会吃不消!且这件事本就难以置信,便是说了下毒之人的名字,郁雪繁也总要将事情再叙述一遍。
与其无路如何都省略不掉这揪心的一段叙述,那郁雪繁宁可选择让齐老国公爷先知道事情的过程,从而自己发现那个真相。
“祖父,孙女以为,虽然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但好在您能安然无虞。虽然……但孙女总还是觉得父亲不至于此!定然是因为他耳根子软,才会受人唆使,做出了这样糊涂的事情!”
郁雪繁说完这番话后,心里不禁狠狠的啐了她自己一口!
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虚与委蛇,颠倒黑白之人!但凡是她心中所想,定然不会口不对心,说些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鬼话!
可今日,她实在不忍心看到齐老国公爷面上的那副神情!
待郁雪繁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齐老国公爷再也没有了方才的震惊、疑惑和愤怒。
他似是一下子老了许多,迟暮之年,垂垂老矣!无力的面容之上那些纵横的沟壑婉如他心上的伤痕一般,深深的将整个面庞都割裂开……
郁雪繁不会劝慰人,更说不来那些违心的话。
此时此刻,她只能这样屏气凝神的静坐着,只觉得空气似乎都是凝固了,等待着面前这个被真相震惊到整个心态都轰然崩塌了的老人先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