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古蔺之后也曾与莫逸提说起过。
但当时,古蔺已然喝的醉眼迷离,口齿不清,他含含糊糊讲述事情的经过,那个语气和神态,俨然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原本,莫逸晨并未将古蔺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在江湖上磨砺之时,发生过的一段有趣的经历罢了。
可谁承想,古蔺在讲述完了这段经历后,仰头猛灌了一口佳酿,歪着头一脸嬉笑的看着莫逸晨。
紧接着,古蔺又半开玩笑的问了莫逸晨一个问题。
他的这几句话问的,可以说是吐字清晰,掷地有声!每一个字听在莫逸晨耳朵里的同时,也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二哥,您说那老和尚看着古怪也就罢了,说话更是不中听!若真如他所言,那您不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吗?且不说咱们兄弟总共五人,便已有两个人是天煞孤星,那老和尚还说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命格,我看也挺好遇到的!”
不错,这第二个敢直言莫逸晨是天煞孤星之人便是古蔺!
回忆渐渐止步于此,莫逸晨被一连串细微的响声惊醒,他慢慢收拾好已然飘远的思绪,循声望去,便看到屏风后那一席珠帘正左右摆动着。
颗颗饱满,粒粒均匀的珠帘,在微风的摇曳下发出悦耳的轻响声。断断续续的,时大时小,如珠落玉盘一般,俏皮灵动。
莫逸晨的脑海中,不自觉的便浮现出郁雪繁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模样。
郁雪繁曾调笑着与他说,她最喜欢听这个珠帘相碰时发出的响声,因为,这声音听上去满是一股价值连城的味道!
莫逸晨当时还不太明白郁雪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好奇,这晋国公府从上到下,处处皆是丹楹刻桷,美轮美奂。每样摆设、把件儿,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这其中,随便挑出一样来,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为何郁雪繁只对这一席珠帘情有独钟?
而且……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价值连城的声音又是怎样的?
郁雪繁对于莫逸晨的疑问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她但笑不语,伸手将珠帘捧在掌心,而后又快速松开,珠帘垂落之时,便会发出那“价值不菲的响声”。
莫逸晨脑子里回忆着与郁雪繁曾一起经历过的那些微末小事,嘴角也习惯性的微微上扬。
无论什么时候,莫逸晨只要一想到郁雪繁,面上总是挂着煦暖的笑意。
眨眼间,莫逸晨忽然感觉到双眸一阵酸涩不适,他掉下头抬头揉了揉发胀的眼眶,再抬起头的时候,莫逸晨恍惚间看到郁雪繁正躺在床榻上,眨着那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一脸俏皮的看着他。
莫逸晨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只觉得,满身的热血都在这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只见他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了床榻旁,快速蹲下身子,语气急切,声音哽咽,暗哑的嗓音听上去极近疲惫。
“夫人,你可算是醒了!”
可是,莫逸晨的话音还未落下,只一眨眼的工夫,待他定睛观瞧郁雪繁时才惊觉,郁雪繁又变成了刚才那副熟睡的模样。
这时,莫逸晨才意识到,郁雪繁没有醒,那一瞬间的恍惚,只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也是在这一刻,莫逸晨终于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哪有什么设身处地、感同身受,有的不过都是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从前,莫逸晨对于“天煞孤星”这个批命,也只是抱了一种且听且过的态度。
对于这些玄之又玄的命理、天机一说,莫逸晨向来都是听听就好,最好则是不听、不问,不言其事。
可时至今日,这“天煞孤星”的批命,对于莫逸晨来说,俨然已经成为了最恶毒的诅咒!
莫逸晨何尝不明白,“天予弗取,反受其咎”的道理!
所谓天命,不会只钟爱于某一人,知天命是一回事,顺天命便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事情,做与不做,如何做,才是“天命所归”的根结所在!
或许,这天下之人,都会为这所谓的帝王命格心动不已!
即便,这样的天下独尊的无上命格,要承受“天煞孤星”的诅咒,怕是也会有不计其数之人为之前仆后继!
但这一切在莫逸晨看来,都不如郁雪繁此时此刻,便可以从床榻之上醒来,而后欢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更重要!
他现在满心里,都是如何才能让郁雪繁毫发无损的醒来!他要郁雪繁变回从前的模样!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的想法,让莫逸晨第一次意识到,他也会有如此狭隘短视的时候!
可那又如何?
他一直以来,都保持冷静理智,运筹帷幄,他看似可以掌控大局!可带头来,却独独没有护住他最在意的那个人!
这一回,去他娘的狗屁理智!他只要郁雪繁醒来的时候,还是从前那个能跑能跳的可人儿!而非受他所累,落得个身负残疾!
思及至此,莫逸晨伸手轻抚郁雪繁的面庞,他心里万般不舍,可却不得不行此下策!
若是这天命注定了与他亲近之人,都会被他行克的话,那他只能远离郁雪繁!直到……她不会再被自己所连累!
莫逸晨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曾几经生死,却未有一次经历能如现在这般,于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得不痛心疾首的做出这样一个最是无奈的决定!
“夫人,为夫只是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我想看到你如从前一般欢蹦乱跳的闹腾,哪怕……只是远远的也好!”
莫逸晨带着老茧的手掌,一遍又一遍,极近不舍的摩挲着郁雪繁的面庞。他不想撒手,却不得不毅然决然的收回手臂站起身,他甚至不敢再多敢郁雪繁一眼,只能强迫自己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一直守在屋外的柔兆和昭阳,在听到莫逸晨脚步声响起的一瞬间,便齐刷刷的俯身颔首,恭恭敬敬的分别站在屋门两侧,等候他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