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早就认识余年山,但一直把余年山当好朋友,好哥们。余年山部队就在不远的郊区,他们见个面也还方便。那天,许云朵正在课堂上讲课,正讲到“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时候,余年山就来了电话。好在许老师是个很讲教师公德的老师,将电话调成了震动。不然重金属感的《最炫民族风》,和“许老师,你家君王叫你起床垂帘听政啦”,一定被班级里的同学嘲笑。
许云朵多年的好友安雅意曾经无数次地劝许云朵,说你能不能把手机铃声换一个啊?你就是换成小小竹排江中游都行啊!许云朵翻了个白眼,说:“唉,没办法啊,你知道的,咱搞文学的,不是被学校培养成文艺女青年,就是自学成才成为犯二女青年。很不幸,我是后者。在听歌方面,我坚信大俗即大雅。我只喜欢听凤凰传奇和泰国天团洗剪吹,你且忍一下吧。”
安雅意表示忍无可忍,但也只能继续再忍……
等许云朵下课的时候,她的手机里已经有来自余年山的四个未接电话了。许云朵回到办公室,放下教案,脱了高跟鞋,在椅子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才悠哉悠哉地把电话拨了回去。
第一次和余年山约会的时候,余年山这个榆木脑袋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看电影这么件较为浪漫的事了。没办法啊,之前的十多年都是在部队里和大老爷们儿们过,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也就是一起看看电影。兴许在黑乎乎的电影院里连牵一下姑娘的小手都会脸红,更不敢说我爱你之类的肉麻话了。
许云朵为人随性,好说话,余年山说咱看电影去吧,许姑娘就同意了。
到了电影院,刚好是《金陵十三钗》的档期。许云朵说老谋子的电影咱得看啊,咱不能落后,不能同事之间聊天咱插不上话啊!余年山挠了挠头,憨厚地一笑,说你定呗,咱听你的。
影片的开头有些昏暗,看得许云朵直打瞌睡。她拍拍余年山的肩膀,说:“唉,咱这种文盲人士就是欣赏不来老谋子的高雅文艺哈!看把我给困的!”
许云朵觉得约会时,在电影院里打瞌睡是十分不道德的事,忍了好几次才把瞌睡虫赶得差不多。可是回头一看,余年山居然已经呼呼地睡上了,嘴角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口水!
许云朵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男人嘛,对电影总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出了电影院,看到余年山还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就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余年山用手抹了抹脸,让自己清醒了下,说:“哦,不好意思啊云朵,我这刚结束一次拉练,三十几个小时没睡了,太困了。”
这个时候许云朵当然做不到理解余年山的工作和辛苦,这会觉得,你要是困了就在宿舍好好休息呗!谁稀罕你陪我了?
还有一次,余年山出完一个任务,有半天的休假,看了下时间刚好许云朵快下班了,就屁颠屁颠地去学校接人了。
许云朵对浪漫的要求不高,也知道余年山压根儿就不是个浪漫的人,所以她从来没为难过余年山说你陪我坐旋转木马吧,说你送我九十九朵玫瑰吧,我要蓝色妖姬的那种,说咱去那个最高最高的楼顶看一夜星星吧……
可是再怎么说许云朵毕竟是女人嘛,就算不讲求浪漫,偶尔也是会有孩子气的。在看见余年山来接自己下班的时候,她说:“余年山,你陪我去游乐场吧。听同事说,那新建了一个跳楼机,超刺激超好玩的!”
余年山一僵,但还是说好。
当时正是周末,游乐场的人很多,每玩一个游戏都需要排好长好长的队。可是这些并不能打消许云朵玩的激情,反而是哪个队人多她去哪,一时间小孩子气十足。
跳楼机他们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许云朵站得几乎已经脚软了,不过坐上跳楼机,她就立即恢复了神采。她激动地对坐在旁边的余年山说:“一会儿我要是吐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可是没想到,最后吐的人,居然是余年山,这简直惊到了许云朵。
许云朵说:“你怎么了啊?你以前不是特种兵吗?特种兵还怕坐这个?”
余年山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坐在游乐场的椅子上,捂着胃,慢慢地说:“以前执行一次任务——救人质,那个楼很高,三十多层吧。那个小姑娘有恐高症,当时已经吓得精神有些失常了。救的过程中,又和绑匪有强烈的肢体冲突,然后我的队友,就失手掉落了……他就在我前面。”
许云朵当然不能理解余年山作为一名职业军人的荣誉与骄傲,她只能理解到:所以说,你每天都有丧命的危险?那我以后嫁了你,岂不是随时都要做好做寡妇的准备?艾玛好可怕好可怕……余年山你不能这么害我!
挂了电话,收拾收拾东西,许云朵下班后便去余年山的部队赴他的约了。
余年山的武警队在城郊,许云朵需要坐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客车。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这回要好好和余年山谈谈,表明立场,不能让余年山误会下去。
许云朵之前也和余年山说过,我不喜欢你,咱俩这事不可能。我以前有过男朋友,我还打过胎,我不是冰清玉洁的小处女了,我马上都要成大龄剩女了,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我改还不行吗?可是余年山说:“云朵,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勉强你呀,可你别总是作践自己。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许云朵觉得自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许云朵下了车,又走了好一会儿的路,才看到余年山部队的大门。此时的余年山正满脸笑容地站在大门口,等着许云朵。虽然现在是傍晚了,但是夏天的北京城又闷又热,余年山又站在门口好久了,黑黝黝的脸上全是汗珠,皮肤被汗蒸得出了深红色。
许云朵从包里取出纸巾递给余年山,说:“我不是告诉你到门口了给你电话嘛,这么早跑出来干嘛?”
余年山接过纸巾,随意地抹了抹脑门,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来了呗!”
“呦,余大队长这是光顾着操练新兵,没功夫锻炼自己,闲着了吧!”
“哎,哪能啊!岁数大了不比年轻小伙子了,操练一圈没半个月根本缓不过来!”
余年山是个话多的人,当年在特种大队里,除了大队长郭庆凡,就数余年山年纪大,为人又憨厚老实,人人都拿他当老大哥看。以前在部队里,经常出任务,扛着枪趴在山头上做隐蔽,一呆就是好几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任务一结束,洗澡都顾不上了,撒着欢去操场找人唠嗑……
与余年山相反的,许云朵身为一名人民教师,平时上课说话太多,嘴巴都要起茧子了,在生活中反而话不多。余年山常常打趣道,“云朵,你看,咱俩多般配啊!”许云朵每次都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连争辩都懒得争。
余年山说着,许云朵就听着,边走边说,就来到了操场的中心。
按理说整个大队结束了武装演练,有半天的休假,操场上和宿舍楼里的人应该很多。可是今天不是,整个大院许云朵差不多都走遍了,除了站岗的小兵,一个人都没有!诡异,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许云朵拉住余年山,语气不善地说:“余年山,你让我过来我也过来了。你倒是说说,你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
余年山被许云朵问得脸越来越红,只支支吾吾地说:“快,快到了!”
黄昏中的夕阳向被战士们的汗水蒸腾了的土地上撒下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轻风暖暖,五星红旗迎风飞扬。眼前的军官穿着笔挺的军装,郑重而虔诚地跪在他的面前。而他的手里,捧着一个耀眼夺目的钻戒。他说:“云朵,嫁给我吧!”
这求婚,完美,太完美了,完美的叫许云朵想哭!可是大哥啊,咱俩什么时候正式交往了?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吗?你告诉你爸妈你要结婚的这事了吗?我爸妈认识您老是谁吗?你什么都没解决呢,你求个毛婚啊!这样想着,许云朵确实想哭了。
许云朵当然没有接那枚钻戒,她说:“余年山,你先起来。”
“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了!”
“余年山你!那我走了!”
“不答应不许走!”
“对对对!”小战士们跟着起哄,说,“不答应我们队长就不许走!”
“余年山你这哪是求婚啊!你这分明就是抢婚!”许云朵简直无语了,她倍感委屈,然后……哭了。
许云朵不要求这男人有多浪漫,不要求他能说会道哄得自己团团转。可是求婚这么大的事,起码得自己喜欢啊!许云朵看着余年山,觉得这人就是个活土匪!
“哎,云朵,你别哭啊!”余年山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宽大而粗粒的手掌想去给许云朵抹泪眼,却被许云朵侧脸躲了过去,于是余年山就更尴尬了。
小战士也没有想到队长精心策划的求婚最后能闹成这样,最后只能在自家队长的示意下,灰溜溜地散了。
许云朵见小战士走了,人群散了,就也想走。可是余年山怎么放心就这么把她放走?余年山近乎粗暴地拉住许云朵的手腕,一路把许云朵拉到了他的宿舍。
余年山的宿舍许云朵以前也来过,空空荡荡的,连个人气都没有。
余年山把许云朵推到床边坐着,然后自己半跪在许云朵的面前,伸手慢慢地揉着刚才被自己握红了的手腕。
余年山抬头,小心翼翼地问:“云朵,你真生我气了?”
缓过最初的委屈,许云朵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从余年山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腕,说:“余年山,有些事咱们都心知肚明,挑明了大家都尴尬,我就没说。可是今天我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懂!余年山,我对你一直都是兄弟之情,把你当大哥,你清醒一些,别再做无用功了!”
许云朵走后,余年山坐在地上,靠着床头,抽了小半宿的烟。余年山不知,许云朵的心里,惦记着的是沈齐歌。
许云朵和自己的闺蜜安雅意抱怨余年山向她求婚的这件事的时候,安雅意不但没有和许云朵站在一个立场上,和她同仇敌忾,反而是一脸极其向往的表情。
安雅意拉着许云朵的手拼命地摇,说:“哇!太帅了!余年山那块笨木头居然能想到这么浪漫的求婚!我要是你啊,我肯定就嫁了!半分犹豫都没有!”
许云朵一巴掌把安雅意的大脸挥走,说你一个有夫之妇还在这犯花痴,也不怕你老公把你吊起来打!
打闹完了,安雅意不死心地劝着,说:“云朵,你虽然比我小上三四岁,可你这也是奔三张去了的人啊。好,就算你真心不喜欢余年山,对他没感觉,可你还真就打算一辈子耗在那个沈齐歌身上了?这事从头到尾它就不靠谱啊!”
许云朵觉得安雅意的这张嘴巴可真讨厌呀,怎么就闭不上呢?要说这当老师的明明是自己啊,怎么安雅意比自己还能说教?
许云朵叹了口气,说:“雅雅,你还真说对了,我真就打算一辈子跟沈齐歌耗上了。我就想了,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我追他就是了。这样的话以后别人质疑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好,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人是我拼了老命追来的。所以他对我好好得有道理有理由。雅雅,我和邵俊那事都过去一年多了,该伤的也都伤完了。我没意气用事,更不是不相信爱情了。我就是喜欢沈齐歌,就想和他好好谈场恋爱,你就支持我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雅意只能点头,“你有什么难处别总是自己担着,你这不是还有我呢嘛。”
大好的周末被余年山的求婚搅乱了心神,鼓起勇气给沈齐歌打电话又发现这人的手机关机了,估计又出什么任务了吧。
许云朵曾经问过沈齐歌,说你一个特种兵,每天出生入死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就挂了,每个月的工资却只有那么点钱,你图什么啊?
在许云朵的印象里,沈齐歌总是那个笑容腼腆,会撒娇会卖萌,长相十分对不起年龄的兵娃娃。可是一向好脾气的沈齐歌在这个问题上,却十分的强硬。他说:“你不懂!”
安雅意的老公林泽生曾经也是特种兵,还和沈齐歌共事过。后来林泽生对许云朵说,“说不上是图什么,就是身为军人的骄傲吧!”
其实许云朵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军人的骄傲到底是个啥,但是她想:你想当兵那就当吧,我就当爱屋及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