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然是哭着生,但一定要笑着活。”――汪国真
雨夜的山路里隐约有摩托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南方夏季时常有这样的瓢泼大雨,兜头盖脸落下来,即便有雨衣也遮挡不住。
秀卿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山路崎岖十八弯,下了雨更是坑坑洼洼,每一次颠簸起伏她的心都像是要跟着跳出嗓子眼,她的牙关咬的太紧,太阳穴的青筋崩起,冰冷的雨水让她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整个人像是随时都能昏过去。
“秀卿,秀卿,快到了!”骑车的年轻男人声音急促,雨水像是一道道细碎的软鞭抽打在他的脸上。他把油门加到了最大,仿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车速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秀卿后来回忆起那个晚上,就只记得收音机里的嘈杂喧嚣,以及电闪雷鸣中那声清脆的婴儿啼哭。
当时正赶上严抓计划生育,游仁和徐秀卿顶风作案,原本已经在外地躲了好一阵子。担惊受怕地躲到快临盆时候,俩口子才想到得找人来帮忙接生。但他们租的地方人多嘴杂,生孩子这么大的动静,根本藏不住。
于是游仁把心一横,趁着夜色带着妻子偷偷回了老家,让家里的老人找了村里有经验的稳婆,想出了用收音机来掩人耳目的办法。
游水笙就这样在收音机里深夜歌声中和嘈嘈切切的雷雨声中出生了。
这年除夕。春节返乡潮,城关也查得格外严,出入都要看户口簿,小水笙当时还是个黑户,就只好藏在行李袋中偷渡。
游茂前几日出城办事,也在这天和他们一起回老家。从他们住的地方到城关还得先转几趟公交。
公交车上人挤人,游仁和游茂小心地护着行李袋,尽量不让人挤过来。这举止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暗自揣摩袋中定是藏了值钱东西,尤其游仁父子那警惕的眼神,更让人确信这行李袋不简单。于是到了一个站的时候,游仁突然就被人大力撞了一下,紧接着手里一空,行李袋就那么被人给劫走了!
“行李袋!”游仁大叫一声,最后一个字急得破了音。游茂老当益壮,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行李袋,二话不说下车就追。游仁和徐秀卿也在后面跟着跑。那小偷原本以为跑过两条街就能甩掉身后这老头,没想到跑过了七八条街,这老头还死死追在后面。小偷感觉自己实在有些跑不动了,只好暗骂了一声,把行李袋丢在路边,赶紧溜了。
游茂年轻时候是体育老师,尽管退休了十几年,但身子骨依旧硬朗,也亏得如此,才好歹没把行李袋给跑丢。
小水笙在行李袋里呼呼大睡,俨然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情时速,她像只小猫一样往衣服里拱了拱,翻了个身继续睡。
等到了城关,游仁心里七上八下地过了关口,想趁着人多把行李糊弄过去,谁知道被旁边人给挤了一下,这回小水笙终于醒了,行李袋里黑乎乎一片,吓得她登时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嗓子嚎掉了游仁好几千块人民币,游仁气的指着她骂败家仔,小水笙听不懂,眼泪还没擦干,见她爹这样,还以为是在逗她,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游仁也被笑得没了脾气,在女儿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就从徐秀卿手里接过来抱着,小心翼翼地给小水笙擦掉脸上的眼泪,心里禁不住叹了一声,这都是命。
水笙小时候脑袋就大,一个脑袋有别人家娃娃两个大,左邻右舍见了她都喊大头。当时正热播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于是邻居家那些个蔫坏的小子们就经常在她身后喊“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大头”。一开始水笙还哭过几回,后来时间一长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水笙的大脑袋也没白长,小学年年拿三好,奖状贴了一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水笙六岁那年,家里又添了个弟弟,取名游锦。徐秀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老家。游仁换了份工作,在一家物流公司当司机,一两个月才能回一趟家。
生活就这么四平八稳地过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