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立在后方,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个冷寂身影,眼里已是泪光闪烁,捧着清粥的一双手更是微微颤抖,可脚下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望见阿兰的那一刻,纭曼清幽的眸子深处隐隐一恸,所有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锥心刺骨,牵动她体内每一根神经。
秋桃?阿兰?
眼前这张似要落泪的脸渐渐与忘川县府那张黑纱半遮的脸融合在一起。
月神的话似犹在耳边回响。
无论眼前的人叫什么名字,她都是这场阴谋的开始。
纭曼心中似被利器刺啦一下划过,可神色却并没太大的起伏,只将冷幽眸光漫不经意的落至阿兰身上。
两人相对而望。
纭曼冷淡似陌生人。
阿兰却百感交集,隐隐落泪。
玄光回头看向身后,只以为那女子是因小师叔醒了,喜极而泣。
他略微一番计较,便立即道,“秋桃姑娘,正好你来了,你便先将师叔送回紫云斋吧!”
而后又转眸,躬身轻道,“师叔,请容我先去通知师尊和掌门师叔。师叔的一切疑问,师尊都会为你一一解答的。”
此话让纭曼蓦然记起,她在忘川县府命悬一线之时,似乎看到了一张须发皆白的脸。
虽然记得不真切,可结合眼前情形,那个人也只可能是北冥大师了。
纭曼没再开口,只将淡淡眸光落回玄光脸上,颔首微一点。
玄光向小师叔略一躬腰,转身往回走。
他在经过阿兰身边时,看她还在原地通红着眼,便轻一声道,“秋桃姑娘快别伤心了,师叔她都已经没事了,师叔还等着你引路呢!”
温和的话语既是安慰,也是在提醒她照顾好纭曼。
阿兰自然一听便明白,连忙朝玄光欠身一礼,带着浓浓的鼻音轻回,“是……”
玄光随即抬脚阔步离去。
而阿兰轻抬脚往前走了一步,看见纭曼满眸冷凉的眼神时,不由脚步一顿,喉咙发紧,“公主……”
她捧着清粥在原地眼巴巴望着纭曼,眼里带了几分怯,几分歉疚,却又不敢再开口说话。
纭曼冷眼往她脸上一落,随即又错开,然后背过身去,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阿兰眼神一沉,垂下头便快步走进了幻月台里面,没多久又快步走了出来,手里那碗清粥已不在,却多了一双鞋。
她红着眼睛在纭曼身边半蹲下,轻道,“公主……地上凉,奴婢伺候你穿鞋吧!”
随后,双手便将一只鞋子举在纭曼雪白纤细的脚尖旁,等待她把脚抬起来。
小巧白皙的脚稳稳踩在地面之上,一动未动,纭曼只垂眸漠然看着阿兰,她有些看不透她的举动,更看不懂她的表情。
明明就是个奸细,也做了奸细该做的事,为何此时又要露出一幅闵怀慈悲的模样。
当着她的面杀了影十四,还敢留在她的身边,她到要看看,她究竟还想做什么。
过了许久,纭曼才轻抬起脚尖,阿兰赶紧捧着鞋替她穿上,两只鞋穿戴完毕起身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偷擦了一下眼泪。
随后,她微垂头,似从前在秦宫里那般,将手腕轻抬至纭曼面前,低声恭敬一句,“公主,奴婢送你回紫云斋吧!”
纭曼冰凉的视线缓缓落在阿兰抬高的手腕上,就是这只手,将那把冰凉的剑送进了影十四的心口。
总有一天,她会把这只手砍下来祭奠影十四。
她纤纤玉手轻轻搭上阿兰的手腕,凉若浮冰的声音也随之而出,“我,睡了多久了?”
短短几字,让阿兰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又盈满眼眶,她赶紧低下头,扶着纭曼缓缓往前行去。
将几欲喷薄的情绪压了又压,她才轻颤着声音低回,“公主在忘川县府受伤昏迷,……至今,已过去五年了……”
五年……
阿兰的话似一道当空惊雷,惊的纭曼脚下一软,心脏似被谁猛然大力一捏,压迫的她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五年……
她居然睡了五年……
五年……这世间只怕早已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了吧!
她这一睁眼,当真是恍若隔世!
淡淡春风里,纭曼双眸一片空茫,任阿兰搀扶着她往前行,明明此时暖阳正当空,她却觉得浑身冰冷似身处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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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墨家据点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自三年前,嬴政病逝于沙丘,胡亥继位开始,诸子百家各路能人隐士便纷纷揭竿而起,一步一步在推翻秦国的路上不断前进。
各路反秦大军又多以楚王熊心为尊,其中便包括少羽和刘邦。
去年九月,楚将项梁带兵进攻定陶,章邯率十万秦军应战,最终在定陶斩杀楚将项梁。
秦军因此士气大增,章邯随后又率军度过黄河,与王离带领的二十万大军在巨鹿汇合,欲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在此地的赵王部队。
危急之际,赵王向楚王熊心求助。
少羽因祖父,父亲,叔父皆被秦将所杀,便誓要与秦军奋战不休,于是,便第一个主动请命北上巨鹿抗秦。
墨家虽然没有在众多反秦力量中明确站队,但因为巨子天明与少羽的手足之交,少羽开口求援,天明毅然带领墨家全体北上巨鹿帮助少羽。
而盖聂,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却也跟随墨家出征,在战场上随时留意天明安危。
有了墨家机关术的介入,最终,少羽带领的楚军在巨鹿破釜沉舟,以少胜多,击杀秦军数十万,并斩杀秦将王离。
经此一战,加上刘邦西路大军攻破武关、蓝田等地,秦国主力军尽丧,眼下的秦国亦名存实亡。
这样的局面,对于反秦的墨家来说,自然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墨家据点内大摆宴席,觥筹交错,众人划拳的划拳,斗酒的斗酒,一片欢欣鼓舞,好不热闹。
天明坐在巨子之位上,接受着众人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喝的不可开交。
盖聂身若修竹坐于天明左侧,面前的酒菜皆未动分毫,即使这样热闹的场合,却仍见他一身孑然孤寂的气息。
似是不想扫众人的兴,他不动声色起身,悄然退出了这喧闹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