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静默,枫叶红艳而萧瑟,簌簌地落在地上,时而被些林间动物踩过,发出声声脆响。
“不,我不愿意。”一女子仰头看天,一脸惆怅状。
男子沉默,低头站在风里,秋风吹着落叶在他周围打旋儿,更显他此番落寞。
“喂喂喂,东归你演过头了,瞧你现在的这张苦瓜脸,苦死了。”
“好啦清问,你就别消遣我了,说好话本里的戏我陪你演完了,你就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时间回到前头,李东归深情表白,白清问本想点头,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像话本里的千金一样被人爱慕过,于是临时变卦。
男人啊,越容易得到就越不珍惜,她想着,该给李东归设置点精彩的戏码,不曾想,李东归被惹急了。
“唉,好啦好啦,嫁不嫁的另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我要是在这儿同意了,咱俩不就是私定终身了嘛。”
在白清问的提醒下,李东归意识到自己适才太急了,窘迫地耳根红了半圈。
“唉呀,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你金榜题名了,再来白府提亲,八抬大轿娶我进门,怎么样?”
“嗯。”
几个时辰后,偌大的白府里,传来春景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什么!小姐,你就这样和李东归公子私定终身了?”
别看春景个子小,嗓门真是大得出奇,白清问赶紧捂住耳朵,保命要紧。
“呸呸呸,我这不叫私定终身,还没答应,说了让他金榜题名以后来提亲,还远着呢。”
“呵呵,这还不叫答应,时间,地点,人物都确定了,还不叫答应。”春景双手叉腰,发着牢骚,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家小姐。
“春景你再瞎说,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说着,她从位置站起,吓得春景往后退了一步,依旧嘴不饶人地问道。
“那小姐,你是真心喜欢东归公子吗?”
“喜欢?”白清问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有些犹豫道:“应该喜欢吧。”
“什么应该不应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而且还要分清楚是哪种喜欢,小姐平时挺利落的一个人,怎的这会儿就这般糊涂了。”
“喜欢就是喜欢啊,喜欢还分种类?”
春景不赞同地摆摆手,“小姐,人都是有感情的,你和东归公子相识多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会喜欢,但这种喜欢就像你喜欢春景,春景喜欢你一样,不是单独的,是博爱的。”
她停顿,想到要说接下来的话,脸上不禁泛起微红,双手托腮地坐到白清问对面,满眼憧憬。
“而男女间的喜欢,是小鹿乱撞,是欲语还休,是每天期待与他遇见,是想一生一世陪在他身边。”
“现在,小姐还认为自己是喜欢东归公子的吗?”
又是一句发自灵魂的质问,白清问哑然,良久,才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不是清楚。”
喜欢吗?哪种喜欢?白清问抱着脑袋开始胡思乱想。
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与李东归相识多年,一步步走来,情谊深重,喜欢啊,当然喜欢,偶尔也有小鹿乱撞,但大多时候,她习惯把李东归当成自己的兄弟,谁会想着对自己兄弟下手哇。
如此,她便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深夜,白家后院的湖心亭里,玄色衣裳的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面的白衣男子不缓不慢地为他斟上一杯清酒。
“既然将军这么不舍,为何不带白清问姑娘一起进京呢。”
“公子有所不知,白清问出生那年,亡妻让我立下‘一生不予白清问入京’的誓言,自那时起,我们从京都举家到云州定居。”
白明和叹气,闷头喝下一杯苦酒。
午时刚过,贴身侍卫王一收到副帅的飞鸽传书,信中言明京中形势有变,让他速速回京,具体的事情还需等他回京再做商议。这一去,白明和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如今,他最担心的,莫过于白清问了。
一些事情,他只是装作不懂,却无法忘记。
回云州那天,刚入城门便听到城中百姓对女儿的诋毁之言,加之前几日,上官幻无意间和自己提起白清问和李珠珠在酒楼争辩之事。
听此消息,白明和即刻派了身边的侍卫去查证原因,不曾想,背后的原因竟让他如此心凉。
表面上,那些败坏白清问名声的流言都是从李珠珠和张翠花的嘴里流传出来,但是内里,却是自己的新夫人刘玉莲从中作梗,她先是以白清问的婚事做文章,引张翠花上门。
刘玉莲对白清问的性子清楚不过,知道她断然不会给张翠花太多好脸色,顺水推舟让她们二人结怨,一切本跟着她的计划发展,不料白明和提前回府,打破她所有的计划。
得知真相时,白明和气得带人直奔张翠花的院落,令人奇怪的是,不知何时起,张翠花一家早已人去楼空,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无法,他只好打道回府,罚刘玉莲到祠堂里罚跪三天,再关禁闭,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白明和的一席话,让上官幻若有所思,他抬头瞥了远处一眼,随即说道:“将军,天色不早了,明早还需赶路,先回去歇着吧。”
“爹爹醉了,我来送他回房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清问拨开面前的花丛,从里面钻了出来,仔细一瞧,正是起先上官幻瞥见的地方。
“呀,这么晚了,思和怎么来了。”
听到“思和”二字,白清问怔住,而后淡淡微笑。
别看白明和平时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杀伐果断,在儿女情长上却是忸怩地很,他很少喊白清问的乳名,只是以“女儿”二字作为代称。
一是白清问已经长大,再叫实在不妥,二是因为当年白明和总是在外领兵打战,“思和”二字是“思念白明和”的意思,为母亲当年在世时所起,他不想因此触景生情。
“爹爹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和女儿说一声,要不是今天我闲来无事在后院散步,恐怕明早起来,见到的又是空空的白府了。”
身边亲近的人都已远去,纵使白府的人丁再多,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思和……”白清问的话语让白明和的心上仿佛覆盖了霜雪,愈加难过。
白清问不看白明和,转头对着上官幻拿捏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轻声道。
“上官公子,我爹醉了,现下我先送他回房,您请自便,待会儿有什么事情唤府中的仆人便是,怠慢之处请多加包涵,告辞了。”
“老爹别说话,我扶你起来。”她扶起石椅上的白明和,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二人缓缓地向前走去。
“清问姑娘,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有缘我们自然会相见的,下次你来云州,我再带你去玩些新鲜的。”
白清问顿住,侧头浅笑,俏丽的侧脸在月光的浸润下如一块白玉,白皙似雪,肤若凝脂。
“如此,多谢了。”
上官幻弯腰行了一个作揖礼,白清问背对着他点点头,毫不犹疑地向前走去。
“不必等到那个时候,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上官幻从石桌上拿起画着釉青的白瓷杯,意味声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