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问认识李东归的那年,李东归七岁,白清问刚过五岁。
冬日晌午,穿着红袄子的白清问在院子里逗着蛐蛐儿,暖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像颗红红的果子,玩得倦了,便在树下寻过秋千荡着。
“唉,总是一个人,真是无聊死了。”白清问一边想着,一边望着院边的围墙,忽地想起前几日,下人们在院中议论隔壁空了多年的府邸,住进了新人。
那座府邸,白清问四岁的时候,就跟着家里的“大黄”一起去进去过,嗯,那时候是跟着它一起从狗洞爬过去的。幼儿的身躯似乎长得格外快,五岁的白清问和“大黄”一样早就钻不过去了,不得不说,一只是越长越大,而另一个则……越发圆滚!
不如,过去看看新来的人家?狗洞是不能再爬了,还有什么过去的方法呢,白清问认真思考着,绕着大树不停地打转儿。
哈,有了!如果以为这样就能难倒白清问,那真是太天真了,对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她来说,这都是小事一桩。
她绕着身后的大树走了一圈又一圈,突然一蹬,双手双脚紧紧地抱着树干,一步一步挪到了树梢上,又在树上看了很久,终于在茂密的树叶中找到了一枝延伸到墙边的枝丫,照着她原先的法子挪到枝丫的末梢,小心翼翼地站稳,随后,利索地翻过白灰漆就的高墙。
当她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不巧,天有不测风云,墙边一颗青梅树的枝丫调皮地抓住了她的衣领。
“哇,倒霉!”圆滚滚的白清问被挂在树梢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极为郁闷地环顾四周,发现这儿是个种满青梅树的院落,渍渍渍,想想就觉得舌头酸,一阵大风刮过,树枝被大风刮得左右摇晃,吓得她双手环胸,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果子。
许是挂得久了,清问困得厉害,在树上不停地打着哈欠,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院子里响起稀稀疏疏的声音,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是谁?怎么挂在我家的树上?”
“因为我是仙子,仙子就是这么下凡的。”白清问十分不满地撇嘴,肉肉的小手环在胸前,装出一副极为高傲的模样。
刚刚白清问正做着好梦呢,她梦见自己坐在东街的酒楼里,双手抱着一直肥美的烤鸡大快朵颐,桌上还叠着十张香喷喷的烧饼,十几串的糖葫芦,糖醋鱼……想想,好像都有点饿了,她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忍不住直咽口水。
“骗人,仙子都是漂漂亮亮的,哪有你这样圆的。”李东归嫌弃地指着白清问,连连摇头,书上都说,仙子都长得漂亮极了,要么温柔娴静,要么高贵优雅,从来就没说过有这种像团子一样的仙子。
“烧饼仙子不可以吗!”白清问理直气壮,抗议式地蹬着小腿儿。
“……”
李东归无言以对,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多年来的才学,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呼呼~”又一次大风刮过,比下午的风更加猛烈,“啪”的一下,树枝终于承受不住白清问滚圆的身躯,身负重伤地退场了。
白清问怎么也想不到,她堂堂云州小霸王,今日竟会栽在一颗酸梅枝手上,还是,又饿又累地摔死,真是丢脸丢到天边外!
“轰!”
“哎呦!”
“咦,这户人家的地上还是挺软的嘛,一点都不痛!”白清问干脆地拍拍身上的灰尘,蹦跶了一下跳起来,猛地又听到一声哀嚎:“哎呦!”
甚是凄惨的奶音,清问紧张地循着声音低头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的双脚正踩在刚刚站在树下的奶声小公子身上。敢情不是地上很软,而是摔下来的时候,正好儿压倒小公子,让他替着遭罪了。
吓得她赶紧跳开,搅着衣角,有点儿心虚地站在那里。
李东归吃力地站起身子,捋平摔皱的衣衫,将身上的灰尘仔细地拭去,待到将自己收拾干净,才重新开始打量心虚的清问。
对面的小团子,果真比十五的元宵还要圆润,裹着一层红通通的小袄子,胸前挂着坠着玉石的项圈,挽着一头双丫髻,细薄的刘海下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樱桃似的小嘴,极为巧妙地分布在圆而不大的粉面上,这么一瞧,虽说是个圆球儿,到底还是个五官精致的圆球儿。
白清问也没歇着,偷偷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瞄着东归,他身着蓝衣,手中拿着一本书籍,头上琯着一个小而整齐的发髻,用绣着花纹的蓝色丝绸系着,白嫩嫩的小脸庞上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角还有一颗泪痣,为年纪尚小的他,添上一丝沉稳的模样。
李东归刚想说什么,就见白清问从衣缘边上的小兜里掏出一条洁白的帕子,欢快地朝他跑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白清问察觉到他的退让,沮丧地低着头,场面一度极为尴尬,很久很久,白清问才抬起头大笑说说:“你的脸脏了,呐,给你帕子。”
白清问的笑容很暖,甜甜的酒窝挂在肉肉的小脸上,可爱极了,李东归怔住,想着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顿时觉得万分惭愧,他用双手接过帕子,在白清问的指点下擦去脸上的泥土印子。
之后,他把帕子紧紧攥在手里,没还给白清问。
“我,那么可怕吗?”白清问将李东归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不,不是……仙子,十分可爱!”李东归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方才,自己原是想将帕子还给她的,瞧见洁白的帕子上已经染上脏污,想着应该等清理好了再重新归还。
“我……我能下次吧帕子还给你吗?帕子有些脏了。”
听到夸奖的白清问眼睛一亮,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原是帕子脏了。
“那,送你好了。”白清问朝前跳一步欢快地笑道,双手别在后面,站在李东归的面前扑闪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上一下地舞动着。
“这不行,无功不受禄……”李东归急着推脱,却被白清问一把捂住了嘴巴,她略带俏皮地回嘴:“小哥哥你真傻,你刚刚不是救了我?仙子向来有恩必报。”
“大丈夫,有恩不必言谢。”
李东归连连摇头,起先种种,不过都是意外罢了,自己恰好被砸中而已,君子还是要光明磊落,不能趁人之危。
“那……你愿意和仙子做朋友吗?”
李东归又一次怔在那里,朋友?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朋友。他迟疑了,也害羞了,很久后才敢再开口说话。
“我……愿意,我叫李东归。”
“白清问。”
白清问笑嘻嘻地伸出右手小拇指,勾过东归的小拇指,大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不许变。”
李东归红着脸,心中的小鹿“砰砰砰”地四处乱撞,貌似美好的东西随着那银铃般的声音闯进身体里,烧饼仙子,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