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听老伍讲慕容天道地故事听得入迷。见老伍同样也是兴致勃勃,不禁又追问道:“师公是把那些西域人都杀了吗?还有,师公为什么倒下了?后来呢?师公那次受伤了吗?”
老伍喝了一口酒,笑道:“酒葫芦空啦,你今天还没给我打酒呢,走吧,该回去了。”
“爷爷,别回去啊,您怎么不讲了?”
老伍好像没听见一样,站起来就往回走。
陈冲无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看看旁边被老伍劈烂的树,叹了口气,便去追老伍。
从此以后,陈冲每日便在寅虎房中修习剑术,在后山的这片树林中练破风掌。
可他还是挂念着师公慕容天道的故事,一有空便向老伍追问。老伍拗不过陈冲,便让陈冲在伙房帮自己干活,陈冲一面劈柴烧火,一面挑水煮饭。老伍坐在伙房里的竹椅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给陈冲讲慕容天道的事。
“少爷在离开家的第二天便找到了那一伙外族人,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但那些人果真都是高手,也难怪老爷会惨死在他们手上。这些人一出沧州城便直奔西夏,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换上长袍,扮作商队,幸好骑的是骆驼,不然少爷也不会那么快追上他们。”
“伍爷爷,他们都是何门何派啊,练的是什么武功。”陈冲边添柴边问道。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他们……叫什么……光法会,好像是从波斯那边一路迁往西域的。这个组织十分神秘,我的了解也不甚多,只知道他们宣扬什么佛光佛法,却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样子。光法会成员个个武功高强,来沧州的那一伙人有十多个,个个手持弯刀,使的什么刀法吗,我就无从得知了。不过还好少爷武功盖世,丝毫不惧他们人多,那些人且战且退,少爷与他们缠斗了两天两夜,最后终于把百里剑给夺了回来。不过少爷的内力也几乎耗尽,是强撑着才回到了沧州。”
“那师公后来怎样?”陈冲问道。
“少爷昏迷了七天,期间幸好有净南山主林远山悉心调教。那林远山老前辈不仅内力深厚,轻功高超,还精通医术,他每天为少爷把脉,嘱咐我给少爷煎药,待少爷醒后又帮少爷运功,调节真气,少爷不久便痊愈了。我的医术,便是那时候林老前辈教给我的。”
“净南山主林远山,他又是何许人也?”陈冲好奇的问道。
“林远山可是当年中原武林五大高手之一,以轻功见长,他的孙女,便是太湖边上雾隐门的掌门林墨。他教我医术,令我好生照顾少爷,便回净南山去了。可少爷在亲人死后变得更加郁郁寡欢,他变卖了所有家产,建了慕容山庄。他曾给我银两,让我出去独自谋生,可那是的我也没有任何亲人,我便留在了山庄照顾他。”
“呃……师公一生未曾娶过媳妇吗?爷爷您也……”
“不必说了,一个人过,更快活。”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陈冲戳到了伤心处,老伍布满皱纹和胡须的老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此时的陈冲正是十六七岁的光景,正是对婚恋爱情十分好奇的年纪。
其实陈冲一直对跟自己同龄的师姐陆枫有种说不出的好感,此时的陆枫正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虽举止言语骄肆自恣,但却难当她少女散发出来的可爱动人的气质,那清丽的脸庞更是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一想到陆枫,陈冲的脸也红了起来。
“小孩子不大,想知道的事儿还不少,像慕容天道这样的大英雄怎会被女人所羁绊?”老伍气呼呼的走了出去。“这的活儿你自己干吧。”
“伍爷爷,别生气啊,我就随便问问。”陈冲追了出去。
老伍不知道的是,慕容天道曾经确实有过心爱的女人,不过那是一个他不该爱的人,这也成为了慕容天道人生的一个重大的错误。
慕容天道早年在沧州习武,后一负剑老人路过沧州时,发现慕容天道天赋惊人,在与慕容铮攀谈一夜之后,慕容铮便让慕容天道拜老人为师跟随老人南下习武。
慕容天道随老人回到江南嘉兴,这才知道师父名叫顾长兴,是武林四大高手之一。
顾家当年在嘉兴是家大业大,而顾长兴又是八代单传,是顾家的独苗,年少的顾长兴不继承家业、考取功名,却痴迷剑术,整日钻研修炼,终于在不惑之年独创一套剑术,名震武林。
人到中年的顾长兴为完成父母遗愿,才决定娶妻生子。老天眷顾,他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李唯唯,夫妻二人幸福生活一年后,李唯唯便为顾长兴生下一女。
可不久后李唯唯重病而亡,顾长兴在李唯唯的坟前发誓一生不娶,还将女儿改名为——唯若。
膝下只有一女,顾长兴对此女更是宠爱有加。见识过武林上的腥风血雨,顾长兴不想让女儿踏足武林。可又不想让自己的剑法失传,于是顾长兴走遍大江南北,想寻一得意弟子。
于沧州见到慕容天道之后,顾长兴可谓是欣喜若狂,将他带到嘉兴后每日便耐心指点、倾囊相授。
慕容天道便在顾家住了下来,顾家原本只有顾长兴父女和两个丫鬟两个年迈的仆人,眼下忽然住进了一个年龄相仿的俊郎少年,不禁让顾唯若感到新奇。
顾家很少有外人来,如今顾唯若的生活多了一个陌生男子,同自己一同吃一同住,年少的顾唯若像着了魔一样,平时行事变得拘谨起来,而且一见到慕容天道便回脸红,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可慕容天道却十分高冷,他同顾唯若一样,没见过陌生女子,他不知如何与顾唯若相处,平日里总以师妹相称。
就这样,慕容天道与顾唯若在一个院子里住了两年,由于顾长兴不教女儿武功,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两年后的冬天,顾唯若主动来到慕容天道的房间,慕容天道正在看师父给他的剑谱。一见到顾唯若,慕容天道诧异的问道:“师妹,你来干什么?”
“嗯……”顾唯若羞红了脸,说道:“师兄……我……天气冷了,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
顾唯若放下了围巾便跑了出去,留下慕容天道一个人呆呆的望着那条围巾。
从小到大只有母亲给他织过围巾,他不知道顾唯若为什么要给他织围巾,只知道,顾唯若是对自己好的人,所以他也要对顾唯若好。
他不知道,两年多来顾唯若一有时间便偷偷去看慕容天道练剑,她的心里,除了父亲便只有慕容天道。
慕容天道怎会看破顾唯若的心,他只把顾唯若当成他的妹妹,平日里与顾唯若的话也多了,也会和顾唯若打趣逗笑了,也懂得关心顾唯若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和师妹在一起很快乐,觉得和师妹一起散步,一起游玩,一起逛街,一起做平日里觉得无聊的事情都变得很有趣,有说不出的开心。
二人在一起快乐的生活多年,直到二人长大,慕容天道一直把顾唯若当成自己的妹妹,而此时的顾唯若,其实已经离不开慕容天道。
在慕容天道二十三岁那年,他已基本学成了顾长兴的剑术。师徒二人前往四川成都,参加十二年一度的天府茶会。
天府茶会由武林人士自发组织,每十二年举办一次,世代都由成都白叶堂举办。
天府茶会期间,各路正统门派、武林人士纷纷入蜀,大家煮酒沏茶,切磋问道,商讨武林事宜,排选门派座次,最后议定五大门派,凡是想要新立门派者,也要经过茶会肯定,不然便是邪门歪教。
上一届茶会时顾长兴便是异军突起,一举打败多位高手,而顾长兴却无门无派,所以茶会便立他为五大高手之一,另外四大高手便是其他四大门派的掌门。
此次顾长兴带上了自己的得意高徒,慕容天道在茶会上如同当年的师父一样,大放异彩,一举延续了师父的威名。
唯一跟师父不同的是,慕容天道更加年轻,顾长兴在茶会出名的时候一人到中年,而慕容天道刚二十出头,武艺便如此惊人,未来更是不可限量。
从成都回来后的一个夜晚,慕容天道听到师父和师妹在房间里吵了起来。
他走到师父房门前,刚要走进去劝架,只听见顾唯若在里面喊道:“我死都不会同意的!我不去!”“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传来,“你!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听话!”顾长兴吼道。
顾唯若含着泪冲了出来,一开门便撞到了门口的慕容天道,她用泪眼深情的看着慕容天道,又立刻向外跑去。
慕容天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走进顾长兴的房间,看到师父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师父,怎么了,师妹怎么哭了?”慕容天道问道。
“唉,这孩子不知怎么了,变得如此骄横,看来都是我平日给宠出来的。此次入蜀,我在成都看中一读书世家,家中几代都只是读书耕田,甚是宁静,碰巧家中又有一单身青年,我也早已过目,那青年忠厚老实,为人善良,最关键的是还不会武功,这不正是唯若安家的首选吗?成都远离中原武林纷争,是天府之国,我曾答应唯若的母亲,一定要保唯若平安。如今我一把老骨头,不知还有几年可活,武林中又有不少人觊觎着我那剑谱,不早点把这丫头嫁出去,我能安心闭眼吗?”
慕容天道也想让唯若妹妹平安,说道:“如此也好啊。”
“可这丫头就是不同意啊!以往也没见她反驳过我,可这次为何如此顽固?”顾长兴道。
“也许是师妹舍不得离开师父呢。”
“唉,早晚是要离开的,天道啊,你也帮我劝劝她。你也知道,我都是为了她好啊。”
“也好,等师妹回来了,我帮您劝。”慕容天道一心只想让师妹过得幸福,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却不知为何,但他在心里也认定,师父的做法的确是为了师妹着想。
顾唯若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锁好了门,在她的印象中,父亲就没有打过自己,如今父亲竟为了自己的婚事大打出手。
她知道父亲对这门婚事已经十分坚定。但她爱着的是慕容天道,是她的天道哥哥,她无法再去爱别的人。让她更坚定拒绝父亲的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使她相信慕容天道也爱着自己,所以他要和慕容天道在一起。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她决定去向父亲坦白,只要自己和天道哥哥一起求父亲,父亲一定会同意他们二人在一起。
顾唯若想好了,天一亮她便前往慕容天道的房间,想向慕容天道敞开心扉,而慕容天道却不在房内。
她又去往父亲的房间,发现天道哥哥正与父亲交谈。
“难道天道哥哥已经向爹坦白了我二人的事?”顾唯若心中还有一丝窃喜。
见女儿走了进来,顾长兴收到:“唯若啊,爹昨晚打你,是爹的不对,但你要知道,爹也是为了你好。对了,你天道哥……有话跟你说。”
顾唯若的低下了头,害羞的笑了起来。
“师妹,那个……如今武林纷争,江湖险恶,师父想护你周全,才叫你远嫁成都,你放心,他是个好人,他会像师父一样对你好,去了成都,你会很开心,比现在还要开心……”
顾唯若逐渐变了脸色,她的两耳嗡嗡作响,她听不到慕容天道的话,但她好像隐约听出了慕容天道的意图——让她嫁到成都。
她双眼注视的地板,仿佛变成了无底的深渊,她掉了下去,落啊……落,慕容天道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
“去成都,去成都……他会对你好,他会对你好……他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慕容天道的声音不听的在耳边回响。
“师妹,你放心,就算你去了成都,我也会保护你,我……”
“不要再说了!”顾唯若打断了慕容天道。
“天道哥哥,我问你,你真的想让我嫁到成都去吗?”
“既然你会幸福快乐,我为什么要阻拦呢?”
“我跟你……跟你和爹在一起,也……很快乐啊。”
“但是在中原你并不安全啊。”
“如果在你们两个武林高手身边都不安全,哪里还会安全啊!”
“可是……我们终究会离开啊。”
“是……是啊,你……终究会离开我。”顾唯若绝望的看着慕容天道。
慕容天道随武学修为惊人,可眼下面对顾唯若,他却如同一块木头。
“好……我嫁……我……去……成……都。”顾唯若绝望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唉,爹也是为了你好,丫头,别恨爹。”顾长兴长叹道。
而坐在旁边的慕容天道却若有所失,他不知为何,师妹嫁到成都,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此之后,顾唯若便不再和慕容天道再说一句话。直到出嫁的那一天,顾唯若一袭红装端坐在床上,成都陆家公子已在前往顾府的路上。
马上就要出嫁的顾唯若,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慕容天道,她终于知道了慕容天道并不爱她,她想忘了他,可她做不到。她马上就会是别人的妻子,可她仍在想着他。
陆家公子终于来到,彬彬有礼的见过岳父大人,顾长兴含泪作别了爱女,亲手把顾唯若的手,放到了陆公子的手上。
顾唯若的眼睛透过红纱,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看了一圈之后,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陆公子身上。
慕容天道一直没有出面,他把自己关进房里,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师妹要离开了,他心里便不好受,怦怦乱跳。
他想运行真气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可一运气心里便更加难受,“难道是我的内力不够?”他一心只想着顾唯若,他也无法控制。他想出去看一眼唯若,可身体又好像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鞭炮唢呐齐声奏响,顾唯若该走了,而慕容天道却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她坐上了花轿,他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