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过了好一会，顾南城才再次回了办公室。
顾惜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差点睡着了，看见顾南城回来，她把手里一直捏着的手机放回兜里，“不是说下班给我打电话的么，怎么还特意回来了。”
顾南城手里拿着文件，去了办公桌那边，“有东西放回来。”
他脸上的表情稍微有点严肃，依着顾惜对他的了解，他这么严肃，应该就是不太高兴。
她站起来，扭动一下肩膀，“怎么了，出去这么一趟，出了什么事情么？”
顾南城微微的蹙眉，不过还是说，“没什么，一点小事，能解决。”
顾惜看见他手里拿着个优盘，她凑过去，“这是什么。”
顾南城也没避着她，“工程上出了一点事情，这是远程监控内容，走吧，先回家吧。”
说着他把优盘放在抽屉里面，上了锁。
顾惜一愣，顾南城习惯性的情绪内敛，可是她知道，他现在是着急的。
“你不看一下么？”顾惜盯着顾南城。
顾南城捏了捏眉骨，“先送你回家吧，爷爷说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今天这顿饭早就说好了，至于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会时间，吃过饭我再回来。”
顾南城就是这个样子，不管多大的事情，总是不乱阵脚，分清主次。
顾惜嗯了一下，“事情如果不好解决，你和爸好好商量一下。”
顾南城说了一句好，带着顾惜从公司离开。
顾惜到了家才发现，厉北衍居然就在客厅这边坐着。
她一愣，赶紧过去，“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厉北衍先伸手搂着顾惜的腰，“顾叔叔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回来一起吃个饭。”
顾惜挑了挑眉头，哦了一下，拉着长音。
她看了看坐在客厅一角逗鸟的老爷子，笑了一下，小声的对着厉北衍说，“看来爷爷那边也是认可你了。”
老爷子之前一直不松口，虽然现在也没松口，但是叫了他回来吃饭，就是认同他了。
厉北衍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顾惜的肚子，“不是认可我了，我也是沾了这个小家伙的光。”
没有这个小家伙，他估计都进不了顾家的门。
顾惜缩了缩脖子，笑的有些调皮。
厉北衍手覆在她的肚子上，整个眉眼都温柔了。
顾南城进来之后只是和厉北衍打了招呼，就和顾峰去了书房，商量了能有半个小时，正好开饭的时候出来，两个人的表情上都看不出什么。
邓暮云不知道公司出了事情，笑呵呵的张罗大家落座。
邓暮云看了看厉北衍，叹了口气，说话也转了态度，“现在小惜也差不多定下来了，就剩下阿城了，阿城若是和宁……”
她一下子停了下来，顾惜抬眼看了看顾南城，顾南城应该知道邓暮云那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家老爷子看了看邓暮云，又看了看顾南城，也是跟着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一家人难得凑一起吃顿饭，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看老爷子这个样子，他应该也不知道公司那边的事情。
顾惜小心的瞄了一下顾峰，顾峰沉默着，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也并不高兴。
顾惜思量一下，正常来说，若是正好赶上一家子这么团团圆圆的吃饭，依着顾峰的脾气，就算是看不上厉北衍，也能笑两下出来，还会趁机说点什么话，端一端自己的身份。
可是现在都没有，他比从前沉默了好多。
所以，顾惜想，公司那边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接下来顾家老爷子那边说了两句，除了感叹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之外，还敲打了一下厉北衍，让他尽快解决家里的事情，说是顾惜的肚子可等不了，他们虽然说养一个孩子不在话下，可是丢不起那个人。
顾惜小心的看了看厉北衍，厉北衍的嘴角还是带着笑容，没有任何的不高兴。
甚至在老爷子说完之后，他还端着酒杯，对着老爷子做了保证，说是在顾惜肚子显现出来之前，一定给他个名分。
有了他这句话，老爷子那边就稍微放心下来，脸色也好了很多。
接下来就是吃饭了。
顾家本来吃饭的时候就比较沉默，以前都是顾惜没事在饭桌上聊两句，其余的人食不言，这几乎是一种习惯了。
好在厉家那边吃饭的时候规矩更多，厉北衍不觉得现在压抑，反而觉得在顾家还比较自在。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喝了点酒，不过顾南城公司那边还有事，只喝了一点点就换成了果汁，厉北衍没换，他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也应该是高兴，陪着老爷子没少喝。
顾惜原本是念着公司那边的事情，结果见厉北衍这么给面子，就有点担心，厉北衍的酒量到底是多少，她不是很清楚，但是老爷子今天拿出来的酒，劲头可不小。
顾惜那点担心，后来全被厉北衍喝酒的事情给占了去。
以至于顾南城和顾峰什么时候退场，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一点都不清楚，她一双眼睛只看着厉北衍的酒杯，满了就被他喝掉，空了就被他倒上。
顾惜觉得自己酒量就算是不错的，但是老爷子这个自己泡的药酒，她也不敢轻易尝试，度数高不说，里面泡了太多大补的东西，这么喝下去，也不知道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邓暮云也喝了酒，今天是真的高兴，不过还是过来拉着顾惜抱怨，“你说说你爸和你哥，脑子里都是工作工作，今天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吃完了应该坐下来聊聊天的嘛，结果那两个人又回公司去了，以后就让他们两个和公司过去得了。”
顾惜摩挲一下邓暮云的手，“他们两个也没办法，那么大的公司，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有的事情，还真的就只能他们两个解决。”
邓暮云点点头，脑子一转，又想到了别的事情，“唉，你说你们一家三口算是圆满了，你看看你哥，还是光棍一个，我是弄不懂他了，那柠烟多好的一个小姑娘，知书达理，对你哥也情真意切的，你瞅瞅那混蛋东西，不把人家当回事，现在好了，他瞎眼睛，可是有长眼睛的东西，这不就把人给骗走了么，你哥啊，以后哭都找不到地方，不是我说他，有他后悔的那一天。”
顾惜慢慢的点头，“是吧，我也觉得，他总有后悔的一天。”
不过这人呢，总是不撞南墙不知道疼，可能等着于柠烟真正属于别人了，他才会明白吧。
……
厉北衍这是算是下了血本了，陪着顾家老爷子喝了两个多小时，顾惜在旁边都睡了一觉醒来，看了看，两个人还在饭桌上。
不过老爷子现在也多了，说话开始大舌头。
顾家老爷子的酒量算是深不见底，顾峰曾经说过，在老爷子那一辈分的人里面，他是没有对手的。
所以他都这个样子，可见是真的没少喝。
顾惜赶紧过去，坐在厉北衍身边，“你没事吧。”
厉北衍脸色红润润的，转头看了看顾惜，眼睛里迷雾一片。
也是喝多了的样子。
不过他还笑着，“小惜，我今天很高兴，我很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
顾惜点点头，去看顾家的老爷子，老爷子根本没看顾惜，还是盯着厉北衍，大着舌头，“我跟你说，我就小惜这一个孙女，她那么能作，我要不是怕她闹，我最开始就不可能同意你们两个，你知不知道。”
顾惜一愣，皱眉看着老爷子，老爷子眯着眼睛，一看也是醉的不轻。
厉北衍点点头，笑了一下，但是没说话。
老爷子继续大舌头，“你知不知道，别人说你们厉家多么多么好，可是我根本就没看上。”
顾惜张口阻止，“爷爷，好了，别说了。”
她也没看上厉家那些人，可是这种话，不能在厉北衍面前说，那些好歹还是他的家人。
老爷子眼角看了一下顾惜，轻飘飘的，顾惜都怀疑，他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她。
老爷子继续说，“厉年，我和他同样在商场上打拼，他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我可是明明白白的。”
老爷子嗤笑一下，“当年，当年你那孪生哥哥，那个车祸，为什么会发生，还不是他厉年……只是没想到，他想除掉的孩子被救了下来，你那哥哥反而没了。”
老爷子抬手对着厉北衍点了两下，“这么多年，他那么器重你，其实也并不全是欣赏你的能力，不过是他心里有愧，对你父亲有愧，所以公司那边，他一直在帮着你父亲巩固地位。”
顾惜一愣，转头看了一下厉北衍，厉北衍眨了眨眼，看起来像是有些恍惚。
老爷子打了个酒嗝，“你那三叔，是怎么回事，他以为瞒得过所有人啊，我只是不想说而已，厉年后来怪你父亲弄出个私生子，真的是笑话，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他在外边的风流账可不少，当年那交际花雅娘，为他堕掉几个孩子，他自己恐怕都算不过来了，后来他玩够了，那女人莫名的就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以为大家都傻，想不到么。”
老爷子啧啧啧了几下，好像是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接着说，“你舅舅你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其实你母亲还有个哥哥的，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你母亲的娘家人，这么多年从来不出现么。”
老爷子缓了缓才继续说，“当年你哥哥在那场事故中没了，你母亲悲伤过去，一度在医院里面疗养，你舅舅气不过，去找厉年理论，结果呢。”
老爷子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眶，“这个，这两个，被活生生的挖掉了。”
顾惜张着嘴，慢慢的转头再次看厉北衍，厉北衍的眼神定在已经空了的酒杯上，像是听进去了，也像是在发呆。
老爷子嗤了一下，“你母亲知道之后，当天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了太安寺皈依了。”
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厉家那么多的事情，你说，要我对你们厉家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顾惜想了想，“爷爷，那些事情，毕竟也不是阿衍……”
老爷子没理会顾惜的话，而是接着对厉北衍说，“原本我顾家和你们厉家没有任何的来往，你们厉家愿意怎么生活，都和我们没关系，但是……”
老爷子盯着厉北衍，“现在你和我孙女在一起了，我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你们厉家别的人我不管，你，你厉北衍，若是有一天敢对不起我们家小惜，我告诉你，不是我老头子在这里倚老卖老，我真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顾惜深呼吸一下，老爷子这是怕她以后受委屈，替她撑场面呢。
厉北衍这时候才有反应，他点头，“爷爷您放心，我对小惜是认真的，我一定不会……”
老爷子摆摆手，“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对，年轻人，你爷爷，你父亲，我都知道，血缘遗传这个东西不说绝对，但是也有一定的作用，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相信我，我只相信……”
老爷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只相信，我这两只眼睛看见的，我孙女脸上表现出来的，别的……”
他摆摆手，“……别的，什么都是假的。”
厉北衍转头看了看顾惜，伸手去握着她的手，“好的，爷爷，我知道了。”
老爷子说完这些，想了想又说，“你那个未婚妻啊，其实也够可怜的，白家那一家子，本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厉年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丧……”
这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又打了个酒嗝。
顾惜叹了口气，“爷爷，你也喝了不少了，回房间休息吧。”
老爷子摆摆手，把刚才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没喝多，这点酒算什么。”
邓暮云看了几集电视了，走过来看看桌子，过去要扶着老爷子，“爸，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别喝了，喜欢和阿衍喝酒，什么时候都行，哪天公司那边不忙了，让阿城他们两个回来，都陪着你喝，到时候再喝个痛快怎么样。”
这话明显比顾惜的劝说有效，老爷子似乎是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也是也是，那行，那不喝了。”
他颤颤巍巍的起来，扶着邓暮云的胳膊，一边朝着楼梯那边走一边还说，“下次，下次我们再喝。”
顾惜坐在位置上，过了半天，才转头看着厉北衍，慢慢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吧。”
厉北衍闭着眼睛嗯了一下，“有点晕，我们也回房间休息吧。”
……
那边的顾南城和顾峰回了公司，赶紧把优盘拿出来，看了里面的监控内容。
这监控是他们工地那边临时办公室里面安装的，当时本来说没用，但是顾南城向来谨慎，想着材料对接那些都要在这边，干脆装了监控和窃听，免得以后有麻烦揪扯不清楚。
正好，现在就用上了。
这监控只针孔，对方没发现。
监控里面显示，这办公室里面本来在正常的进行施工安排，结果突然闯进来几个穿着工人制服的人。进来就叫嚷嚷说是拖欠了他们的运输费用，那些人手里拿着铁棍，明显是有备而来。
顾南城数了数，找事的有五个人，长得膀大腰圆，一看就不好惹。
接着画面里面就有点混乱了，工地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工人很多，大家血气方刚的，稍微一句话不对劲就能起冲突，尤其是对方来的人还气势汹汹，说话的时候直接拿着铁棍指着对方。
于是根本没过几分钟，里面的人就开打了，吵吵闹闹的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
顾南城扶额，终于露出烦躁的表情。
顾峰也皱眉，“现在是什么情况？出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心思回家吃饭，你应该赶紧叫我，我们两个过去看一下怎么处理。”
顾南城叹了口气，“没事，厉家那边已经出面了，厉北笙过去了。”
顾峰这才缓了一口气，这个项目是顾家和厉家合作的，出了事情，厉家那边也有影响。
顾峰看了看监控，里面已经乱成一团，“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南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接到厉北笙的信息，没说的详细，只说是受伤严重的那两个，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在医院，剩下那几个被看管住了，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他说有点蹊跷，所以我吃完饭回来看监控。”
顾峰拿了烟出来，点燃后吸了一口，“这个事情，你怎么想的。”
“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那些人没带手机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怕被查出幕后的人，不过他们漏算了一些东西。”
顾南城把监控看完，然后站起来，“我去工地那边看看去，和厉家那边谈一谈，看看具体要怎么处理，至于这里，我让公关部那边留人加班了，要是有问题，你这边马上想对策。”
顾峰知道顾南城什么意思，点点头，“行，你去吧，还有，你到那边之后，很可能那里会闹起来，你多带几个人过去。”
顾南城嗯了一下，直接离开。
顾峰坐下来，把监控后看了一遍，那些人举手转头的时候，能看见露有纹身，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运输工人。
况且都没带电话过来，直接拎着铁棍来，明显就是过来找茬的。
这些人的背后，一定是有人在针对顾氏，或者说针对厉家。
可是不应该啊，不说顾家这边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情，就说厉家那边的威望，那些人也不应该过来找茬的。
顾峰有点想不明白。
……
顾惜放了洗澡水给厉北衍，然后自己出去，给顾南城打了个电话，问他工地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南城一听就是在外边，说话的时候有风声传过来，“我在现场，先看看情况，现在还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
顾惜也不懂这些，只是点点头，“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顾南城说了一句好，就挂了电话。
顾惜等了等，见浴室那边没动静，就赶紧进去看了看。
厉北衍并没有睡着，而是靠在浴缸边上，微微也仰头，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惜过去，蹲在旁边，撩了两下水，“怎么了？”
厉北衍慢一拍转头看她，“没事。”
他还笑了笑，“不早了，不用等我，你先睡吧。”
顾惜摇摇头，今天老爷子说了那么多，厉北衍虽然喝多了，但是她相信他肯定全都听进去了。
这个事情，怎么说呢，一下子还真的不那么好接受，她从前只知道厉家里面很乱，可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肮脏的事情发生。
而且今天老爷子说的事情，差不多都和厉北衍有关。
他的哥哥，其实是老爷子间接弄死的，他的舅舅，不知道没了眼睛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还有大夫人，也算是被老爷子逼得，直接出了家。
厉震那边又弄出个厉北笙给他们各种添堵，不知道这些年厉北衍过的是多么孤单。
他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厉北衍要起来，顾惜赶紧去拿了浴巾过来给他，然后扶着他出来。
厉北衍笑了笑，“不至于，我还没醉倒不能走路。”
顾惜没说话，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了头发，睡衣就在外边，厉北衍出去换上，然后去了窗户旁边站着。
他没抽烟，就是窗户开了一条缝，看着外边，他的脸颊还是红的，眼睛也稍显迷离。
顾惜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是不是在想爷爷刚才说的话。”
厉北衍也没否认，“我以前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这些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他转回身，抱着顾惜，“我母亲从来不提她的娘家人，甚至有时候我们谈到他们，她马上就沉默下来，我一直以为是她遁入佛门，对这些都看淡了，原来并不是，她应该是愧疚的吧，所以不敢提起。”
顾惜往厉北衍怀里蹭了蹭，“大夫人这么多年，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