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微拿了信,跑进屋里,先用毛巾仔细擦了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信件。
“山近觉寒早,草堂霜气晴。树凋窗有日,池满水无声。果落见猿过,叶干闻鹿行。素琴机虑静,空伴夜泉清。”
只是一首简单的景物描写,鱼幼微却是看了又看,读了又读,多遍之后才将信珍惜地装回信封中,又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翻箱倒柜,这才找到一个铁盒子,拿起抹布擦了又擦,才将信放到盒子中珍藏起来。
公元858年,年初。
转眼温飞卿已走了三年。
霓裳来看望鱼幼微,两人坐在炉火边,炉火旺盛,暖融融的。
霓裳又往炉子里添了块炭:“这是皇上赏给张府的煤炭,淮深特意给我拿了些,我又分了些给你,这炭啊没有烟,味道也不浓,可比你之前用的好多了。”
鱼幼微挽着霓裳,整个人依偎在霓裳胳膊上:“皇宫里的东西能差嘛,哎,姐姐你和张郎君怎么样了?”
霓裳娇羞着道:“淮深说过一段时间便为我赎身,要纳我为妾。”
“那可是大好事,我先提前恭喜姐姐了啊。”
霓裳点了点鱼幼微的鼻头:“就你调皮,”随后又感叹道:“身为风尘女子,能嫁入张家为妾,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鱼幼微听这话则不大高兴:“姐姐你那么温柔又那么善良。能娶到你才是张郎君几世的福分呢。”
霓裳摸了摸鱼幼微的头发,为有这么向着自己的好妹妹而欣慰,突然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信件:“对了,这是飞卿寄给你的信。”
鱼幼微开心地接过信:“姐姐等我一会儿。”
霓裳看着鱼幼微转身进了里屋,摇摇头笑了。
“九枝灯在琐窗空,希逸无聊恨不同。晓梦未离金夹膝,早寒先到石屏风。遗簪可惜三秋白,蜡烛犹残一寸红。应卷鰕帘看皓齿,镜中惆怅见梧桐。”
鱼幼微看着信,想象着温飞卿给自己写信的样子,笑了,随后从柜子中拿出铁盒子,打开,里面已经有厚厚一摞信件,鱼幼微珍惜地将信放了进去,盖上盖子,又将铁盒放回原处。
走到桌边坐下,鱼幼微提起笔,犹豫了一会儿,才下笔写了起来。
鱼幼微写完后将信递给霓裳,信封上写着冬夜寄温飞卿:“回去我就托人给你寄过去。”
鱼幼微搂着霓裳的胳膊撒娇道:“谢谢姐姐,姐姐你对我最好了。”
江陵,在一处摆设朴素的屋子里,温飞卿正与一男子和一女子饮酒。
男子弱冠之年,长相斯文,看上去的第一眼便想到白面书生,与男子相比,女子丝毫没有娇小之感,倒是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眼角稍稍向上吊起,多了几分凌厉,只是她举手投足之间又似大家闺秀般娇弱,
那男子牵着女子的手,对着温飞卿说道:“再过几日天暖了,我也该启程前往长安赶考,到时候内子还望飞卿兄多多照顾。”
温飞卿大手一挥:“子安兄大可放心,我与令阃的兄长相识多年,我一直将令阃当亲妹妹看待,自会照顾好她。”
女子起身为温飞卿和李子安各倒了一杯酒:“家中之事自有妾身,夫婿不必操心,只安心科考便好。”
温飞卿大笑:“令阃真是贤惠大方,子安兄好福气啊。”
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满足,李子安也举杯自豪地大笑。
几人正笑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随着李子安的一声进来,一个小厮走到温飞卿身边,递给温飞卿一封信:“温大人,您的信。”
温飞卿说了声多谢,接过信便迫不及待地打了开来。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李子安看着信封上的冬夜寄温飞卿,不由说道:“这字迹清秀甜美,如墨香含素,只怕是为女子所写吧。”
李子安的妻子看着温飞卿上扬的嘴角,则调笑道:“眼瞅着便要入春,这桃花也该开了。”
温飞卿则不慌不忙地将信装回信封,淡定地道:“这是我学生给我寄的信,她才十四岁,与我并无可能。”说着,温飞卿看向李子安妻子:“我还曾带她与裴諴兄一起钓过鱼。”
“哦?兄长可好?”
“裴兄一切都好,快活地不得了。”
裴氏笑了笑:“我那哥哥,每日纸醉金迷,只怕早就把我这个妹妹给忘到脑后了。”
“裴兄还提起你了,他说他对你甚是想念。”
裴氏佯装生气:“想我也不过来看我,我看他啊,只会想着他那些莺莺燕燕。”
温飞卿和李子安闻言都哈哈大笑。
酒足饭饱后,温飞卿回到家中,再次将信打开看了一遍,脑海中不停浮现出鱼幼微的样子,随后将信件珍惜地放进盒子中,抬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叹了口气:“三年未见,该回去看看了。”
霓裳脚步匆匆地来到鱼幼微住处,鱼幼微见到霓裳非常开心,拉着霓裳的手进了屋:“霓裳姐姐你来的刚好,我刚刚和娘亲学了样新点心,你来尝尝。”
“只怕我没这口福尝了。”
“怎么了?”
“淮深带来的消息,飞卿前几日便动身回长安,算算日子,今天下午该回来了。”
鱼幼微瞬间惊叫了起来:“真的嘛?老师也真是的,都不提前说一下,”说着,鱼幼微拉着霓裳进了里屋:“走走走,姐姐快帮我打扮一番。”
“你要遇到跟飞卿有关的事,你就猴急猴急的。”
刚过中午,鱼幼微便拉着霓裳到了城门口,期盼地望向城外,霓裳取笑道:“要下午才能到呢。”
“如果提前了怎么办,咱们早等一会儿总是好的。”
城门口人来人往,鱼幼微目光看向每一个进来的人,无数次的期望伴随着无数次的失望,霓裳站在一旁看着鱼幼微,无奈地摇摇头,不时为鱼幼微捏着鱼幼微的手,算是安慰。
温飞卿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向外看去,看到熟悉的景色,不由感到怀念。目光一转,当温飞卿看到站在城门口的鱼幼微时,吃了一惊,忙让车夫停车。
车夫“吁”了一声,车还未挺稳,温飞卿便跳了下去,鱼幼微看到老师,想也不想便奔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老师!”直到扑到温飞卿怀里,鱼幼微还紧紧抱着温飞卿,生怕他再离开。
温飞卿下意识想要回抱鱼幼微,双手在距离鱼幼微肩膀几寸处挣扎片刻,最后改为摸着鱼幼微的头发:“幼微长高了。”
鱼幼微从温飞卿怀里出来,看着温飞卿道:“都三年了,能不长个子嘛,老师你走了这么久,幼微好想你啊。”
温飞卿从第一次见到鱼幼微开始,就知道这小女孩长大后必是个美人坯子,此次再见,果然,鱼幼微整个人出落地越发水灵,那一双眼睛比起小时候的灵动,此时多了几分妩媚,那一眼看进去,仿佛把温飞卿的魂魄勾了去。
“咳咳,”霓裳捂着嘴咳嗽两声:“幼微妹妹在外面站了两个多时辰,没看见她小脸通红的嘛。”
温飞卿这才回过神来,忙拉着鱼幼微上马车:“没告诉你我要回来,就是怕你在城门接我,快上马车。”
马车里,鱼幼微搂着霓裳,对温飞卿诉说着这三年的各种趣事,温飞卿和霓裳都宠溺地听着,温飞卿也对霓裳照顾鱼幼微表示感谢。
晚上,温飞卿来到鱼幼微家中,桌子上摆了一堆好菜。
温飞卿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令堂?”
“娘亲本来说要亲自给老师接风洗尘的,但王婶的儿媳妇快生了,娘亲有这方面经验,便过去帮忙,”鱼幼微为温飞卿夹了道菜:“老师尝尝,味道如何?”
“这些都是你做的?”
“这几年跟着娘亲学了不少手艺。”
“自古名师出高徒,既是令堂教出来的徒弟,手艺怎么会差,”温飞卿吃了一口,称赞道:“果然不出所料。”
鱼幼微开心地为温飞卿倒了杯酒:“老师给我讲讲你在江陵这几年的事情呗。”
温飞卿喝了口酒,回忆道:“我这几年啊......”
温飞卿为鱼幼微讲着各种趣事,鱼幼微开心地听着,月色下两人都笑得非常满足,一边说着趣事,一边喝着小酒,鱼幼微的小脸已经通红,显然有了醉意。
鱼幼微拉起温飞卿的手,双眼迷离,微红的脸颊在月色照耀下充满了魅惑:“老师,三年了,幼微好想老师啊。”
温飞卿反握住幼微的手,借着酒劲,也不由深情道:“才三年,为什么我感觉像过了三十年一样。”
鱼幼微傻笑道:“三十年,幼微都成老婆子了。”
“我倒是希望你能再长三十岁。”
幼微偏着头,好奇道:“为什么?”
温飞卿摸着鱼幼微的脸颊:“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你了。”
“老师你也喜欢幼微对不对?”
温飞卿不料鱼幼微突然亲了自己一口,看着幼微,瞳孔逐渐深邃起来,突然,他低下头,吻住了鱼幼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