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世界,穹顶上满是铅灰色的阴霾。
2280/9/14,AM 9:23,中原市,疫情防控中心。
“此类病毒在病毒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匹配或是近似对象,基本可以肯定,它不属于我们已知的病毒种类范畴。
经过初步的测试可以确定,病毒具有较强的传染性与致死性,传染途径主要以飞沫与肢体接触为主。潜伏期长短约一周,前期表现多为发热、身体局部红肿瘙痒,后期表现则为全身溃烂等、器官衰竭等症状,具有很强的致死性。”
“建议立刻启动疫情防控应急预案,防止感染继续扩散,避免大面积疫区的出现。”
……
天已经微微放亮,呈现出由夜转昼时的黑灰色色。窗外的秋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从深夜到天明,没有丝毫地停歇。
“早间新闻:伊洛特大桥于昨晚零点左右遭到恐怖爆破袭击,其中三座桥基被炸毁,桥体目前正处于半陷落状态。在此次恐怖袭击中,失踪与死亡人数经过初步统计共39人。
其次,由于伊洛特大桥损毁严重,D区对外的陆路要道被切断,政府将紧急采取应急措施处理,以保证交通秩序尽快恢复……”
宁静的清晨,总是会被重磅的消息打破,就像刚平静下来的湖面总是很快又波澜四起。
中原市近郊。
电视机斑斓变幻的光照映在的男人的脸上,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表情冰冷且默然地看着实时播报的新闻,眉宇间攒聚着丝丝戾气。
城区近期发生的各种动荡与灾祸,近郊的人们通过新闻都实实地看在眼里,他们有恐惧、有担忧、有顾忌等等,但唯独没有祝福。
这种冷漠来源于自生活的巨大差异。
充盈的温暖填不饱饥饿的肚肠、掩盖不了身体不断的隐隐疼痛,更掩盖不了心中因被黑枪暗算且搅黄生意而滋生出的恼怒与仇恨。
中原市A城区,市中心,PM18:11。
不尽的车流犹如泛着阳光的滔滔江水。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形形色色的车无不缓慢地流淌着。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开车,到了马上跟您联系。”白夜挂断电话丢到副驾驶位上,心里有些不耐烦。此时已经到了下班高峰期,前方不远处的桥上已然是堵得水泄不通。
车内响起悠扬的音乐声,钢琴版《Take me hand》轻快柔和的旋律在车厢内回荡着,没有人声掺杂的纯音乐展现着它独有的魅力。
……
长笙坐在机场的大厅里,身旁是来往不绝的旅客与工作人员。花花绿绿的人或物,吵吵嚷嚷的说与笑让她感到不适,因为想比起热情洋溢,她更喜欢安静自得的环境。
而这个接应方就应付两句,也不说还要她等多久就挂了电话,让她顿时有些不悦起来。
忽然,几个打扮异常、鬼鬼祟祟的人影进入她的视线。他们都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孔,身边傍着各色的行李箱,不知左顾右盼着什么。
很快他们便随着人流离开大厅,但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个灵活的身影。
逐渐深沉的夕阳下,女孩无数次绕过面前汹涌的人流,咬着牙拼命地踮脚探头,以保证自己能跟上前方几人的行动轨迹,表情自然是吃力不已。
可就在一个她缓劲儿的空当,他们便已经拖着各自的行李箱机敏急促地四散开来。而面对滚滚的人流,由于背着一身装备,加上又措不及防的长笙,眼中只剩下了前方一个保持直线行动的目标。
“141745。呼叫SIK……”她边走边看似不经意地掏出耳麦戴上,然后低声说道:“行动编号411,地点中原市中央机场……”
这个经过特殊授权的耳麦,在用特定的语音指令激活后,将直连至亚特兰的中枢人格化计算机——“SIK”,能够准确地同步转述说话人汇报的语言信息。
“……信息已转达,建议您立即撤离该危险区域;或在保证自身安全且不暴露行踪的前提下,可采取自主行动,那么期间我会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技术协助。”
“收到。”
……
目光所及之处满是熊熊烈火,在夜幕下似乎正竭尽全力地想拥抱夜空。
残余的人流还在惊慌地四下分散逃窜,刚刚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刻好像还萦绕在耳边,只是现在已经是被嘹亮的警报声给取代了。他逆着人流来到废墟前,火光照亮了他深邃的眼瞳。
眼前的现实似乎在与过去的回忆相互碰撞、重叠……那样咆哮的烈火,那样无助的人们。
即使握着电话的手已经变得汗津津的了,回拨的电话也依旧没有人接。呼呼作响的热浪在耳边喧嚣着,像是群聒噪的鸣蝉。
亚特兰。
“单位目标持续移动中,目前已接近近郊区,信号强度、定位精度正在逐渐下降。”SIK将长笙的区域坐标移动图示用全息投影展开,其中代表着其坐标的红色光点正闪烁着朝近郊区的方向移动。
SIK双脚点地,轻盈地跳离地面,缓缓漂浮起来,脑后瀑布般的长发随即也跟着跳动起来,带着股充盈的仙气。
“进入近郊区后,我能够操控的硬件将大幅减少,其中尤其是以摄像头为主的监控设备;而失去大量监控设备,将会大幅降低我能提供给411的技术协助。”
“没关系。因为她依靠的绝不仅仅是你的技术协助,更多的是她自己的追踪技巧。”
“不能理解,难道实打实的技术协助在效率和精度上,还胜不过只是依靠过往经历所总结出的经验吗?”SIK精致的小脸上,微笑中掺杂进些许的迷惑,眼里似乎满是不解。
“以后你会慢慢理解的。”标准的哄小孩的语气。SIK闻言,当场就不满地瘪起了嘴。虽然她是性能极高的人工智能,但此时却宛如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姑娘,仿佛有了自己的小脾气:“可是我希望现在就能理解。”
“那就自己学,从别人那听来的有什么意思?”
短暂的沉默。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SIK居然没有再追着他死缠烂打。但马上,他看到SIK的表情变得惊异、呆滞起来,她缓缓地嘀咕着,目光僵直地平视着前方:“移动坐标信号中断……硬件操控指令中断……紧急通讯无应答。”
PM20:51,距离中原市A城区边境约40KM。
这里是块令人感到费解的区域。作为中原市的城区划分区域,其表现出的景象却更像是近郊区——依稀零散的灯火、相对老旧的高大建筑、零星的行人车辆甚至是蒙灰的广告栏……唯一能够证明这里还是城区的,就是四处悬挂却已经不再闪耀的电子广告牌与街道霓虹灯。
这里展现出的现象近似是21世纪的“城中村现象”,它明明被如花般的繁荣簇拥着,却又如高洁的隐士般,始终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远处的交通信号灯寂寞而机械地变换着,天桥上偶尔飘过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很快又在路灯接连闪烁的间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静得简直就像是座死城,这就是当下世界所谓的“资本附庸之地”,在各地并不罕见,长笙也亲身见识过太多。只是这个城中村很特殊,它如今的规模与反差感,着实是令她惊愕不已。
岁月似乎并没有眷顾它。
没有了那么多的人流和车流,也没有了那么光彩夺目的城市灯光,黑夜下沉静的城区与萧索的秋风共舞,渗出丝丝的荒凉与死寂,似乎是对所有外来者的无声恐吓。
“SIK,该片区域摄像头是否已经全部关闭?”眼下即将转入新的街道,长笙抛开杂念,谨慎地问道。然而这次她没能等来SIK的回答,耳麦里只剩下了持续传出细小的忙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长笙心中一惊,撸起袖子,纤细的指尖轻触点亮了手表模样的便携式终端的液晶屏幕——没有任何信号,且与SIK的连接已经断开。
她果断选择停止行动,因为她很清楚,现在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变得不利或未知——失去关键性技术协助、行踪暴露与否未知且行动危险度未知。
厚重的云层也难免有丝丝缕缕的间隙,皎洁而冰凉的月光在城市间四处爬行,逐渐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只为送去绝伦的意境与夜间的光明。
焦虑隐隐地爬上了她的额头,与上面布满的密密汗珠挤压融合在一起,粘黏着她的碎发。原本因持续运动与精神紧绷而抑制住的疲劳感,此刻也在瞬间因她的停歇而喷涌而出,直冲冲地涌向头顶……
她迅速调头离开街角,转而隐入街巷之间。伸出手撑着房体斑驳的水泥墙面,长笙终于忍不住大口地喘息起来。
“哈、哈、哈……”她盯着地面,却目光涣散。
她不清楚自己追了有多远,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忽然意识到在这座城市中,依旧隐藏着许多只能藏身于黑暗中的密秘,还是“每当被光照亮一个,就将带来一场灾难。”
心底陡然生出的寒意顿时传遍全身。
她的脚边,泛黄而残破的纸张在风的挑逗下,在地上缓缓地抖动,上面是已然淡化的中英双语:“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属于资本,因为资本从来没有彻底战胜过人民。而我们,将打破这早已腐朽的秩序,重建新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