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当真只是来着皇兄这儿,讨杯茶喝?”太子捋了捋白色衣角,抬眼道。
“骇!”五皇子被刚刚咽下的茶水给噎了下,干咳了两声,茂密睫毛细刷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道,“皇弟平时无事就不能来了吗?想着皇兄近几日不是没来找我嘛…”
太子看着银白面具下一双稚嫩漂闪眼神的男子,放下茶盏,轻笑道,“少来,本宫又不是不知道你!”
紫衣少年轻轻擦拭掉手指上的一滴水渍,抬眼有些带了些撒娇道,“诶~什么都逃不过皇兄你的眼,我确实有一事…”
说着,紫衣少年便是双手扶着桌角,眨巴眨巴眼睛,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看向太子,“皇兄,按理今年,皇弟我十六也该出宫建府了,可是…你也知道,父皇母妃都有些…”
紫衣少年顿了顿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今年我也十六了,若是像三皇兄一般,去年就该娶正妻了,所以…”
太子看着眼前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五皇弟,有些想笑,伸出右手轻轻弹了弹五皇弟脑门,却是弹在面具上,发出一声清脆低闷的声响。
“所以?”
“所以,母妃今日已是唤了我去,说,父皇没有让我出宫敕造府邸,但我已是十六,再于宫里待下,怕是于礼数不合,就算暂时不出宫去,也实在应该定下正妻。”紫衣少年有些烦恼地将头支放在繁复细巧的朵朵山月桂紫色衣袍上,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垂下来的一丝细发。
“所以,你是不想结亲?”
“皇兄,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愿意呆在宫中,可是,我实在是不想结亲…”紫衣薄唇轻启,瘪嘴道。
“为何?”太子看着五皇子这副模样,仿佛结亲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一脸的抗拒。
紫衣少年一个脊背挺起,对上太子那温和的目光,正色道,“皇兄,我若为亲王,必是愿意一世一双人,不愿将就,且…自己这副模样,实在不想耽误京都的贵家小姐。”
太子看着这么认真的五皇子,手指轻轻磨砂着玉杯,有些失神地喃昵道,“一世一双人…”
五皇子看着太子这副有些闪神的模样,伸手在太子面前拂了拂,太子才看着自己,微笑道,“你又如何能替知京都贵女想法,谁人又不知五皇弟的才华机敏,武艺精湛?”
“皇兄!若是父皇一旨圣意,这满京都谁敢不从?她们要嫁的是,我这五皇子的身份!可我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叫秦钰的普通人罢了,我不愿的。”
太子微微动了动眉,仔细看着面前的五皇子,心里不觉有些羡慕之意,只是笑着问道,“那你要皇兄怎么帮你?嗯?”
秦钰却是耷拉着脑袋,细长茂密的睫毛闪了闪,叹了口气道,“皇兄,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所以才来皇兄这儿,要不,皇兄,我偷偷溜出去,然后就找个避世处躲躲?”
太子狠狠敲了敲秦钰头,“说的什么话,真是!老大不小的人,说话还跟个孩子似的,你整那么一出,不怕贵妃和父皇心急,贵妃向来是偏着你的,挑选之人必定合你心意,若是不合,贵妃也会好生挑着直到你点头为止的。”
秦钰一听,哀嚎了一声,“啊?不会吧?难不成非娶个不可?”
“你也不用着急,此事一时半会儿是定不下来,贵妃又是有孕在身,可不用这般着急忙慌的。”
太子说完,秦钰也只能瘪瘪嘴哀道一声好吧,太子偏头看着窗外阳光正是暖洋洋的,转头看着有些耷拉的皇弟,道,“走吧,出去转转?”
秦钰墨色眼睛一闪,抬头笑道好,便是伸手抖了抖自己的浅紫衣袍,起身跟着太子身旁走出殿外。
“皇兄,听说你这儿桃花还开着,也开的是最好的,不如去看看?”秦钰跟着太子走在这弯曲朱红的走廊之下,只觉宫中处处都是这般模样,有些无趣乏味。
太子侧头,嘴角弧度微扬,“前面转过便是了。”
秦钰的银面具也是掩盖不住那孩子气般的兴奋,扯了扯太子的白色衣袍,心下是按耐不住往前走,轻快道,“知我者,大皇兄也!”
太子看着这般的秦钰,只得笑着摇摇头随着他去了,难得见他兴致这般高。
秦钰前脚刚刚踏入殿门,一股桃花特有的清香迎面而来,粉色花瓣也是随着清风飘扬肆意,秦钰忍不住伸出手,一片完整的桃花便是正好落在秦钰手心。
面前的紫衣少年的一头墨发在夹着桃花的清风中飘扬,姿态傲然挺立,却又有些说不出的萧瑟美感。
秦钰手心里攥着那枚桃花瓣,落下手,藏于自己的袖袍之中,转头笑道,“皇兄,你这儿桃花果然开的最好。”
太子上前到秦钰身旁,抬头看了看那枝头不断掉落的花瓣,轻声道,“若是喜欢,明日便移栽一株去。”
秦钰却是摇摇头,手里只感到桃花被捏的发热,逐渐有些湿润之感,仰头看着这百年桃树道,“皇弟不要,移栽了过去,谁知这桃花百年后,又是哪人赏去了。”
秦钰转头看着太子的侧脸,轻快道,“谁人不知,这天下四景,属北岭华雪,南蜀竹海,西钟梅肆,和那东寒山桃,我一届闲人,自是要拿着一壶清酒,醉卧寒山寺后,身处桃源听花落。”
“你啊你,天天嘴上说的这般好听,却是常日闭门不出宫殿,我可难以想象,你会这般。”太子看着眼前眼底发着一丝光芒,满脸心驰神往的五皇子,有些无奈。
秦钰转头白了太子一眼,嗔道,“皇兄,你不懂,这宫中,如同死水,我自然不愿,等我出宫了,便是闲散人也,无人知晓我,我也不识人。不似这宫中嫩桃——泥泞飘落碾成土,无人得闲赏双华。”
“听着你这么一说,本宫都有些想着这么游览下四景了…可惜,本宫终究只能空在圣贤书上感了。”太子有些感慨地看着面前这株百年盛名桃树,宫外人人向往追求的凤栖台上凤栖书,却是千日一景如常。
“所以啊,皇兄,未来钰王妃必定是要与我志意相合,最好呢,还能跟着我舞上几剑。”
太子喟叹一声,“你啊你,真是想的美,不过,希望你到时能替着本宫走遍四名景,好好体会一番这般生活。”
不似本宫啊,不论将来帝位属于谁,这辈子,是紧紧地拴在了这皇宫高栏中。
这句话,太子并未说出来,只是咽了咽话头,两人这么站在树下片刻,灼灼身姿摇曳盛辉。
“咳咳咳!咳咳咳…”秦钰突然拿手捂住嘴角,狠狠地咳嗽起来,左手死死捏住胸口,想着狠狠压制住那股血腥气息。
太子有些手忙脚乱,忙着唤小路子过来,自己也是上手扶住秦钰,眉间更是拧在一起,“快去请御医!”
秦钰却是仅仅拉住太子的手,袖口擦拭去嘴里的血,伸手偷偷掩盖住自己的刚刚吐在袖子上的血,“无碍,皇兄,不要请太医!”
太子看着秦钰的脸色可见速度的苍白起来,可表面上仍旧是一派正常模样,心下有些着急。
秦钰紧紧抓住太子的手,扯出一抹笑,强撑着要直起腰来,却是轻轻的呲了一声,“皇兄,我无事的,御医也是无法,别惊动了母妃。”
太子看着秦钰这般坚持,便是朝着小路子挥了挥手,“依五殿下的。”
小路子便是也不朝着殿外走去,弯腰上前要扶着五皇子,太子却是一个拉手,将着秦钰的手揽在脖颈处,轻易地将着五殿下移进了内殿。
秦钰被放在内殿床榻上,咳个不停,幸好,自己穿的紫色…
“你这般怎么能行?”太子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脸色惨白,甚至被紫衣袍映的一点气色也没有的少年。
“咳咳…皇兄,我自己…咳咳…清楚得很,无碍的…一会便好…”秦钰努力压着那股翻滚的血气,一派轻松道,可是全然不知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太子犹豫片刻,才抬眼看着自己这故作轻松的弟弟,眼底尽是心疼,低声道,“你这病状,一直没好是吗?”
“咳咳…皇兄,其实无碍的,医不好也没什么影响…”秦钰敛了敛神色,嘴角抹开一抹暖阳般的笑意,“你知道的…咳咳…我最是讨厌药味…”
“你先歇着。”太子落下这么一句话便是脚下移步出了殿外。
“诶…咳咳…诶…皇兄!”秦钰看着远去消失在门口处的白色衣袍,有些无力地躺回床上,不停地拿着衣袖狠狠地压住胸口,努力不让那口浊气涌上来。
秦钰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把那口浊气吐出,那口浊气仿佛也就这么慢慢的压了下来,胸口咳嗽起伏的幅度也更是小了些。
秦钰脸色也是稍好了些,闭目躺在床上,思绪慢慢的就些被拉远…
那抹浓重的烟灰气息直直地冲着自己而来,那股烟气如同棉花一般狠狠地灌满了自己的胸口,嘴里是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任由着那抹烟灰气息缠绕,勒紧自己的脖子…一圈一圈地收紧…收紧…
那缭绕的火光如同是要把整个天空照亮,一层层热浪如同一条条火龙要将着自己一口口吞噬,如同地狱门打开之前的那条火烫滚热的路。那抹窒息潮热之感紧紧地掐住喉咙…
“救我…救…我”秦钰无助地在火海中努力的伸手想去够着外面的那个被热浪火气照的飘忽不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