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一听着那低沉的嗓音,立刻转头看向殿门口,提着繁复的宫裙小步跑向太子,软糯唤道,“皇兄…”
太子一把接着小跑过来的淮阳,轻轻揉了揉淮阳的头发,弯腰笑道,“怎么了,何事惹得我们淮阳不高兴啊?”
淮阳抬头看着那头顶玉冠,眉眼温和,满脸都是一副宠溺模样的太子皇兄,嘟起粉嫩地嘴唇,抬手就是指着站在后面的沂宣,皱眉道,“皇兄,那个女子顶撞本公主!你得帮皇妹好好治治她!”
“哦?”太子意味深长地抬头看向沂宣,可那被看着的“女子”正也毫不回避地对上太子的目光,还笑意吟吟地朝着太子挑了挑眉。
太子无奈地又是揉了揉淮阳的头发,软下声调,轻声道,“淮阳,你想怎么处置她呢?”
淮阳扬起娇媚的容颜,厌烦的撇了撇嘴,回道,“怎么处置?自然是打她个一百个板子!”
凛仲上前一步,便是单膝跪地,抱拳求情道,“还请太子和公主殿下开恩,说起来,其实是臣冲撞了公主,惹得公主不快,还请公主责罚于我。”
公主看着那跪着求情的人,狠狠咬着薄唇,眼底尽是气愤,跺脚吼道,“凛仲哥哥,你快起来,不关你事!”
“公主此言差矣,师父所受皆该由弟子相承!”
沂宣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摸着自己下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么一派正气忠信的凛仲,嘴角有些抑制不住地上扬,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淮阳看着那跪的笔直的少年,眼眶气得有些发红,头上的金叶步摇也是随着淮阳的跺脚而上下摇晃个不停,“你…”
太子轻轻拉过淮阳,半蹲下身来,平视着淮阳气恼的有些发红的眼眶,“淮阳,今日你才回宫,许是还未向母后请安,这事,皇兄稍后处理可好?”
淮阳看着太子的墨黑眼睛,看着皇兄眼里的自己尽是一副邋遢模样,淮阳才移开目光,瘪嘴道,“好吧,那皇兄别处罚凛仲哥哥,你让他起来吧…”
太子宠溺地刮了刮淮阳的鼻尖,声音却是绕过淮阳朝着半跪着的凛仲道,“还不起来?”
凛仲道了声是,这才一个跃起站好,凛仲看着身旁站着的师父,悄悄支过头去,唇边勾起一抹贼兮兮地笑意道,“师父,刚刚有没有被我那正气凛然的模样给感动的不行?嘿嘿,不用太感动,真的!”
沂宣看着面前傻兮兮的徒弟,有些想扶额,抬手便是给了凛仲一个暴栗,这小子…
“诶诶诶…师父,你打我干嘛?你不应该感动吗?”凛仲揉了揉头顶,赶紧连脚跟上自己师父的脚步,朝着太子和淮阳方向走去,悄悄问道。
太子走在最前面,淮阳倒是难得收起刚刚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乖乖顺顺地走在太子身后。
淮阳身边的公公忍不住堆着一脸谄媚掐着嗓子道,“公主啊,还是跟着太子殿下您亲,这可不最听您和太后老佛爷的话了呢!”
淮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要你多嘴?!”
那公公马上就是捂了嘴赶紧退到公主身后去了。
太子闻言偏过头,低头朝着淮阳微微一笑,“说起来,淮阳在华青寺可还好?”
淮阳一听着华青寺,脸便垮了下来,长长的睫毛整个直接覆盖住了淮阳神情,“还好,皇祖母一向疼我得紧,那些人也不敢怠慢于我。”
“说起来,明年你就及笄了,想要什么贺礼呢?”
淮阳抬眼,眼底一抹失落闪过,却又是很好的被掩盖了下去,“明年最大的贺礼,莫过于,我可以回宫来罢了…”
太子看着淮阳这么神色,心里难免浮上一种说不清的触动。
说实在的,自己对着淮阳这个娇纵的妹妹格外包容,更多的是因为着,一种仿佛是对自己一样的同情之感——都是因着钦天监一句话,坎坷不已。
自己是冲撞了五皇弟;而淮阳,更是命格黑煞,竟是能冲撞整个大周的命数…多么好笑,大周的命数竟是跟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娃挂上了勾…
所以,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周太子,跪在雪地里祈福,差点丢了命;另一个,尊尊贵贵的大周公主,流落山野寺庙“祈福”十五年!
太子的嘴张了张,最终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宽厚温暖的手便是落在了矮矮的淮阳的头顶。
淮阳眼底扫过那一抹寒冰,笑着仰头看着太子,睁着杏眼道,“不如,皇兄送我凛仲哥哥吧!”
凛仲刚刚追上太子脚步,就听得淮阳这话,差点没惊得眼珠都掉下来,求救似的眼神投向自家的太子表哥。
太子的眼神扫过凛仲两人,温柔地朝着淮阳道,“淮阳,凛仲怎么能给呢?你也不小了,说话该注意些分寸了。”
淮阳一扫刚刚那副听话温顺模样,扬起巴掌大的脸,道“凛仲哥哥也最是听皇兄的话,如何不能给我?大不了,我去国公府提亲罢了!”
太子和凛仲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淮阳,太子连忙开口喝道,“淮阳!注意言行!”
淮阳被着太子突然加重的呵斥吓了一跳,淮阳皱眉抬眼,嘴上却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凶我做甚?哼!这皇宫这也注意,那也注意!有什么好的!我喜欢的,我都要!”
说完,淮阳便是狠狠跺脚,撩起裙角便是什么都不顾地,一个劲地顺着朱红的宫道跑去。
太子紧紧皱眉,看着那娇小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朝着那群木在一旁的太监宫女冷声开口道,“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跟上公主,”
那公公这才领着一群宫女奴仆行了个礼,连忙手忙脚乱地去追着那抹碧色倩影。
太子看着那群人消失在自己眼底,才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凛仲看着太子这副模样,有些不敢上去惹太子表哥不快,毕竟,谁要是这个时候去惹表哥,依着表哥那个性子,估计…
凛仲朝着自己师父使劲眨巴眨巴眼,连那面上秀气挺拔的眉毛都好似跳舞一般,乱舞得厉害。
沂宣看着面部抽搐扭曲的凛仲,有一种自己的五官也是那么扭曲的难受之感,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沂宣直接别过脸去,懒得理面前这面部抽搐得厉害的人。
沂宣正在凛仲前面,跟着太子身后走着,突然听得后面隔的远远的凛仲大声地喊道,“师父,您说让我去拿长别剑?好的好的,我马上去!”
沂宣疑惑地回头,却是只看见凛仲那灰色衣袍翩飞,这家伙,真是喜欢自导自演!
沂宣摇摇头,继续跟着太子身后往着东宫方向去,太子面上倒是没有半分显示,只是到了东宫门口,太子却是脚下一停,身旁的小路子差点一个不稳就撞上了太子。
太子有些烦躁地挥了挥金色蟒纹宽袖袍子,“都退下吧,不要来打扰本宫。”
小路子有些疑惑地抬眼,却只看见太子朝着自己主殿和书房相反的方向走去,小路子只得让着跟着的宫女公公们都退了下去。
小路子刚打发走那些婢女,一个转身差点又是撞在沂宣身上,小路子狠狠顿住脚步,稳住身形,笑着抬头道,“姑娘怎么不回去歇息?”
“这就回去,不过殿下他?”沂宣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可小路子是个做事起来滴水不漏的,只是掩着面上笑意回道,“这殿下的事,奴才也不懂的。”
沂宣点了点头便是转身朝着庆云殿的方向走去,刚一进殿门,便是看见青芥一丝不苟地拿着抹布,小心认真的擦拭着殿里的摆件。
沂宣才刚刚踏了一脚进殿,青芥就是立马地把手里的瓷器给放了下去,很快的将着抹布放了起来,走到沂宣面前,“姑娘可有何吩咐?”
沂宣扫了一眼青芥,道“无事,就是想歇息会儿,别来打扰我就好。”
青芥秀气的柳叶眉动了动,又是弯腰行了一礼,稳稳妥妥回道,“是,一会午膳时,奴婢再来叫姑娘。”
沂宣轻轻嗯了一声,看见青芥躬身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拉上殿门,沂宣仔细扫了一眼殿内,才走进了内间。
太子顺着那弯弯绕绕的宫道走去,豁然抬头,只能依稀辨出头顶上那被蛛网盖住的匾额上的字——落花殿。
整个东宫布局都极为讲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哪怕是在阴天,阳光都能折射到其上。这东宫唯一一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便是这最东边的落花殿。
任凭是七月正午的阳光也是照不到这门瓦之下,弄得这落花殿是,只要一靠近,便是有些湿闷气息逼人的感觉,莫名有一种寒凉之意陡然升起的恶寒感觉。
太子试着轻轻推了推那沾满了灰的把手,那门便是立刻发出“吱呀”的腐朽声响,太子微微带了些力,那殿门便是“哗”的一声,朝着两边大开了。
外面的空气和光线蓦然照进,落花殿里堆积起来的尘埃立刻便是飞扬起来,太子屏住呼吸,闭了闭眼,依稀回忆着这殿内的每一件摆设处的地方。
每一颗尘埃仿佛是被禁锢的太久后偶然的狂欢,飘扬之后是注定的跌落…
太子再是睁开眼时,屋内的陈设已是清楚明了,只是都被一层层厚厚的灰给盖了上去。
太子轻咳了两声,那灰尘进了口鼻里甚是难受,太子狠狠压下那想要呼出的气息。
太子扫了一眼,便是收回目光,随意落下。对着空空如也、满是灰尘的房间,太子皱眉道,“你来做甚?既然…已经来了,何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