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沂宣望着一脸沉重的太子，皱眉追问道。
“然后？”太子阖眼的睫毛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下，嘴角上扬了半分，自嘲地笑了笑，发出的声音却是平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劲来。
二十年前
海公公抱着刚刚从乳娘手里夺过的太子，轻轻拿着那包裹的襁褓遮盖住了太子的眼睛，冷眼看着倒在自己一步远的乳娘。
那绛蓝侍卫统领一把抹去了自己脸上的点点血迹，走到海公公面前，将着手里的长剑紧了紧，“海公公，屋里的人？”
“咱家自会处理，还是劳烦大人您了。”海公公笑着向面前的人拘了个礼。
那绛蓝袍子便是木着脸点了点头算回了礼，右手干脆利索地一挥，那绛蓝袍子便是立刻整整齐齐收起手中的长剑，利索干净地一队而出。
海公公环视了一圈，只见这满地红色如同落日的夕阳一般，有些刺眼，海公公挑了个干净的地方下脚，又是提了提门边那倒着的几个宫女，确定没了气息，海公公才又继续跨步进了殿。
床上躺着的女子，脸色惨白的不像话，嘴唇更是有些青紫得可怕，紧紧阖上双眼，晕厥了过去。
房间里的几个接生的婆子和伺候的宫女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着窗门外飞溅的鲜血吓得瑟瑟发抖，都紧紧地蜷在角落里。唯独青衣面不改色的立在一旁收拾杂乱的衣物。
海公公走到皇后的床边，轻轻地把手里的小殿下放在了皇后脸庞，只见皇后身旁还有一个被白布粗糙裹着的，脸上挂着用来擦去血迹的温水珠，那婴孩什么都不知晓地朝着海公公“吖吖…咯咯”地笑着。
海公公怜惜地拿着袖口擦去了那小皇子额头上的水珠，才慢慢起身走到那群在角落里哆哆嗖嗖的宫女婆子。
海公公从着袖子里扔出几把匕首甩在那几人面前，“自己解决吧，别让咱家动手了。”
那明晃晃的匕首映到一张张恐慌的稚嫩脸上，一个小宫女咬了咬牙，一把抓过匕首，便是要往着自己脖子上插去，反正，横竖也是…一死！
那几个婆子看着那宫女死死鼓着眼睛，刚刚匕首插过的地方还在不停的迸发着鲜血，不断地散着一股股热气，那几个婆子便知也是逃不过这一劫了，颤颤巍巍地摸向那几把明晃晃的匕首…
青衣冷眉看着海公公，嘴上却还是客气：“那公公我该如何？小皇子又该如何？”
海公公顿时感到有些头疼，这青衣姑娘可是皇后的陪嫁丫头，自然不能和那些丫鬟婆子一同对待。至于小皇子？更是个烫手山芋！
再怎么说，小皇子再怎么不详，都是皇帝皇后的亲生骨肉，现在要是任由自己处置了，难保将来那天皇帝想起来对小皇子的愧疚，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海文力！
海公公眼珠子倒是提溜得快，面上带着笑道，“青衣姑娘这是哪的话！咱家这也是听着陛下的话办事，至于小皇子，不若…等着娘娘醒来…再做处理？”
青衣明白海公公这已是给了自己极大的台阶，青衣只得弯腰堆着笑答谢。
“还劳青衣姑娘扶着娘娘转回正殿，这些乱七八糟的，还得让着人收拾了才行。”
青衣微微点了头，这满屋子的血腥气息着实让人有些反胃恶心，青衣拿着一旁放置的干净的棉服将着晕厥过去的皇后整个包裹起来，这后宫里的丫鬟，当然不是身娇肉贵的，看着瘦小，却是半扶着皇后稳稳当当地转到了宫门口，直至上了玉撵回凤仪宫…
凤仪宫主殿内一片温暖祥和，玉榻上的人眼上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抖动了些，旁边的青衣赶紧是拿起一旁的温水准备递给那床上卧着的女子。
皇后一抬眼，只觉腹下绞痛万分，却又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自觉地抬手抚上小腹，只感觉到平坦一片，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做母亲的慈爱之色。
青衣赶紧扶了皇后做起来，将着手里的瓷杯递给了皇后，皇后轻轻呷了几口，缓过神来，才面上红润，小女儿般的轻笑起来，“本宫的孩子呢？”
青衣眼神不自觉闪躲了一下，唤了身边的小婢女去传奶娘抱着太子上殿。
那小婢女是个活泼性子的，又是个根本不知道辰微宫发生了什么的，只是笑着行了个跪礼恭贺道，“恭喜娘娘呢，生了个小皇子，陛下大喜，因着咱们的太子殿下，要赏赐六宫呢！”
青衣皱眉，不悦地瞥了那宫女一眼，“要你多嘴？还不下去让着奶娘上来！”
皇后看着那小宫女低头走了出去，刚刚脸上的喜色慈爱全然不见，一把推开跪坐在床边的青衣，冷声道，“怎么回事？若是本宫诞下皇子，陛下喜封太子，断然不可能此时不在凤仪宫？”
青衣支支吾吾了半天，可是看着皇后那般冷若冰霜般的娇艳脸庞，青衣还是长叹了口气，“娘娘…您…生了…两位皇子！”
什么？！
皇后只觉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净了一般，瘫软在床边，眼底一片失神，嘴里只是不停的喃昵道，“竟是如此…”
倒在一旁的青衣便是立刻跪着爬到皇后床边，“娘娘，您现在切不可这般啊…”
“那他要怎么处理我们这不详的母子？”皇后有些认命的合上眼，一滴泪珠顺着那黑色长发便是飘落不见，声音里尽是凄凉无奈。
青衣眼神别开，小心翼翼地答道，“皇上没有…”
皇后错愕地抬起头来，泪眼波光的美目流转不停，“怎么可能？”
本宫太了解他了！双子不祥照，他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皇后正想得出神时，那宫女便是引着奶娘上前跪见皇后，皇后双手接过那金丝勾勒的锦服包裹的胖娃娃，压得皇后手上一弯。
青衣忙着便要上前帮着娘娘抱好，却没想到皇后是轻轻推开了青衣，皇后看着那手腕绑着一丝红线，脖颈处挂着精致的银玉环的娃娃，脸上一抹笑意散了起来，真是，没想到，一个娃娃竟是这么重？
皇后开心地拿着自己纤细的玉指逗弄着那怀里咿呀咿呀发声的小皇子，无意道，“二皇子呢？怎么不一起抱来让本宫看看？”
那奶娘和宫女疑惑地相看了一眼，还是那宫女大胆些，歪头道，“娘娘，您说什么呢？您只有小太子殿下这一个孩子呀！”
皇后手上一愣，脸上的笑意也是慢慢凝固住了，青衣看向那小宫女的眼里尽是一股煞气，小宫女被青衣的眼神吓得顿时跪倒在地。
“还不快滚出去？！”青衣低喝道。
“无妨，本宫许是做梦梦见了，记岔了，你们退下吧。”皇后语气平淡得很，如同平时那般温和懂礼端庄大气的皇后模样一般，笑着朝着那跪在大殿里的两人挥了挥手，那宫女和奶娘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弯腰躬身出了殿门。
青衣看着反常的皇后，有些担忧地发声，“娘娘，您…”
“嘘，”皇后将着玉葱般的细指放在刚刚恢复了些红润的薄唇上，“本宫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娘娘，您没事吧？您别吓奴婢！”青衣看着皇后这般有些接近癫狂的模样，忍不住全身发抖。
皇后狠狠将着手上婴孩一摔，“本宫好得很！既然他不在意自己儿子的命，本宫惜他做甚！”
青衣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快要狠狠落在地上的婴孩，可那力道还是让着青衣手臂发麻阵痛，更别提那刚刚出生的小婴童，襁褓中的孩子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皇后烦躁地捂上耳朵，将着脑袋深深埋入那锦绣棉被里，用着尖细地声音吼道，“你让他闭嘴！烦死了！怎么不摔死算了！”
青衣不得不摇着怀里的娃娃，不停的哄着，却不料太子是哭的越来越凶，看着那被皇后紧紧抓得变形的棉被一角，青衣在孩子哭闹声中，努力偏头靠近皇后道，“娘娘，二皇子，暂时无事…还在辰微宫，无他人知晓！”
也不知道皇后听没听进去，青衣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脚下加快是要往殿外走，却不知是不是走得太快，太子更加感到不舒服，哭得更加厉害。
青衣只得放慢脚步，慢慢往着殿门口挪去，青衣看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被憋得通红的小皇子，心下更加心疼，右手是轻轻拍打着小皇子的背来给他顺顺气。
青衣伸手扒了扒裹着小皇子的襁褓，却只见自己抱着小皇子的地方已是通红一片，果然，小孩子身体太过柔弱，刚刚被那么一抛，自己伸手接他都是这么两条血红的勒痕。
青衣真是不敢想象，要是，刚刚皇后的那么一甩，自己要是没有接到，真的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
青衣轻轻拍着小皇子的背，小皇子这才仿佛顺过气来，哭声渐渐变小，许是哭得太急，喘不上气，不停的抽泣着，青衣刚要腾出手去开厚重的殿门，突然听得皇后细长而平静的声音，
“你去好好送送二皇子。”
青衣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那床上已是是直起背来，同样看着她的面色平静的皇后。
青衣狠狠压低声音道，“娘娘，刚刚奴婢说，二皇子他…”还活着！
“本宫知道！本宫让你，好好送送他！”皇后冷冷的话语像是冰渣似的，一个一个清晰准确地砸在殿堂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