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有进如瓮谷一探究竟的打算。可是,之前几次总觉得准备不足。最近,我经过仔细分析如瓮谷中的地形,心中有了八成的把握。最主要的是,今天如果我能带着你们三个人一起深入如瓮谷,那将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是对抗战英雄们最深情的致敬和祭奠。因为是咱们的爷爷共同守护了如瓮谷,为如瓮谷抛洒过青春和热血。”
金鸿歇了一口气,继续道:“至于飞机反复颠簸的危险。这是一个意外,也是一项难得的技术考验。如瓮谷上方的漩涡气流极强,在直升机下降过程中产生了方向不明的颤力,造成失速尾旋。失速尾旋对飞行员是一种生死挑战,平常训练的机会较少。刚才在如瓮谷上方,短短的时间里,就遭遇到两次失速危险。我这才让你们听到我的口令就紧急逃生。还好,经过反复尝试,我终于明白了这股气漩的流动模式,能够借力平稳降落。这也是意外的发现和收获。”
金月舒展双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鸿哥,驾驶飞机会有这么大的危险,你可要多多注意安全。”
“是呀,月月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鸿哥一定要安全第一。”金雁关切地道。
“鸿哥,我也替你捏了一把汗。真的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金明一样关心着金鸿。
“谢谢弟弟妹妹们,我会注意安全的。这次飞机意外有惊无险,大约是爷爷们在保护着咱们。不管怎么说,咱们大家在爷爷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也亲身经历了一次勇敢者的游戏。”金鸿站起来。“历经了危险和苦难,如瓮谷看起来真的美得太特别了。好,我们一起在如瓮谷底再走一走,看一看。”
“好啊!”
金雁、金明金月应声跳了起来,一起在如瓮谷中漫步。
静谧荒凉的如瓮谷在阳光下无言地诉说着过去的风雨,尽情地展现着和平安宁的美丽。
直升机呼啸着冲天而飞。
金鸿、金雁、金明金月恋恋不舍地回望着如瓮谷远远落在了身后。
飞机真是神速。
转眼,就听见金鸿的声音道:“抗战时期,山西南南北北到处都是抗日的大战场。刚才咱们是在太行山上,现在咱们到吕梁山上了。”
“吕梁山?晋西北!”金月兴奋地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过《亮剑》。吕梁山就是李云龙和赵刚率领的独立团战斗的地方吧?晋西北的群山,李家坡战斗,一线天,平安县城,太神奇啦!”金明也大声地道。
金雁也一样。“《亮剑》里的李云龙、赵刚,我也知道。我还特意买了《亮剣》这本书呢,真是耐人寻味!某种意义上,晋西北也是日本鬼子的终结之地啊。”
金鸿又带着金雁、金明金月飞临平型关上方,瞻仰那场战役的战地和英雄们。
直升机在高原雄伟的山脉上方匆匆飞掠。
“我们很快又要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啦!猜猜看,是哪儿?”金鸿难掩喜悦地问。
金雁、金明金月一听,都跃跃欲试。“让我想想,我一定能猜到!”
金月抢先道:“长城,长城,我看到长城啦!以前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长城。”
“哈哈哈,雁门关!对,就是雁门关,鸿哥,对吧?”金明金雁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还行,都够聪明!雁门关马上就要到了。”金鸿宣布。
金月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泪花,呢喃着道:“雁门关,爷爷临终时心心念念的就是和两位爷爷再上雁门关看塞外风光。”
“咱们今天就一起去替三位爷爷还这个心愿!”金鸿温和而坚定的声音。
金雁和金明热切地望着脚下的群山,为群山之巅的长城强烈地震撼着。
在雁门山中,金鸿将直升机降落在为此次战地考察建立的临时基地的停机坪上。
此时,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可巧没有风,很适合户外小坐。
金鸿在基地屋外支起一张简易桌,又搬出几把折叠椅。把带来的牛肉、洗好的黄瓜、西红柿摆在桌上,又用开水每人冲了一杯小米粥,一人一盒方便面,一顿简单的午饭就做好了。
晒着晋北的太阳,呼吸着山中清新的空气,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如童话般美好。
匆匆饭毕,金鸿带着金雁、金明金月三人向基地旁的山顶走去。
“鸿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说要上雁门关吗?”
金鸿笑而不语,继续带头向上攀登。
及至站在峰顶,金雁、金明金月才讶异地惊呼:“快看,那里,长城、关门,那就是雁门关吧?”
“那就是雁门关!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这里是观看雁门关全貌的最佳位置。站在我们所在的山头,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雁门关的雄伟险要,看出其作为扼守山西北大门的要塞的非凡气势。”金鸿指点着远方道。“现在,单纯看起来,雁门关山脉绵延,景色豪迈秀美。可是,你们能想象吗?以前,从秦以降直至明清,这里可一直是历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多少战事风云在此汇聚激荡盘旋,多少风云人物曾在此走过和驻留。”
远眺着雁门关雄姿,金雁情不自禁地道:“确实,雁关门如今是全国有名的景区,客流如潮已是常态了。这里从前可不是什么景区,而是大雁春天南来、秋天北归的通道,更多的时候是战区和要道。除了驻守关城的兵勇和依仗铁骑悍然南下的北方游牧民族外,由此而过的不乏帝王将相名流。赵国李牧,汉代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唐朝薛仁贵,宋朝杨家将都曾驻守征战在此。王昭君和几个公主则由雁门关出塞和亲。周穆王、汉高祖、唐太宗、宋徽宗、明武宗、清光绪等帝王也曾在此驻留。真是往事如烟,消散无踪!”
“1937年10月,八路军还在此打过一场震惊中外的漂亮的伏击战呢。正是厚重的历史烟云,使雁门关在爷爷们心里,成为了勇敢坚守与胜利和平的象征。所以,他们才相约战争结束后要一起登上雁门关。这是爷爷多次遗憾地对我说起过的。”金鸿触景生情幽幽地道。
金明金月默默听着点头。
“站在这里,看着雁门关,我也就更能理解爷爷念念不忘的心愿。相约登上雁门关看历代名将和士兵守卫过的塞外风光,也是爷爷对自己征战岁月的缅怀。我现在才知道,雁门关的历史这么厚重,这么鲜活,象征意义还那么深刻。我想,雁门关一定是承载了三位爷爷的梦想。就像我们梦想着更美好的生活一样,爷爷们期盼着和平安宁的幸福。”金月的眼前仿佛浮现出爷爷遗憾的神情。
“我们今天一起来到雁门关,替爷爷们圆梦。他们一定会开心的。”金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望前方道。
金雁、金明金月久久伫立在山顶,一刻也不舍得放弃地望着扼守群山要冲的雁门关。
不知什么时候,金鸿悄然离开了。不一会儿,又骑着一辆山地摩托车,后座上带着树苗、铁锹和小水桶返回山上来了。
“来,都别愣着了!咱们一起做件事儿。”摩托车声中,金鸿一嗓子把金雁、金明金月拉回到了现实。
“鸿哥,这是什么意思?”三个人几乎齐声疑惑地问。
金鸿边停车,边笑道:“怎么?都没有看明白?种树啊!”
空气凝固了片刻,三个人转而似乎懂得金鸿的意思了。
“鸿哥真是有心人。”金雁说着赶忙走过去,帮金鸿把东西从车下缷了下来。
金明金月也手忙脚乱地帮着忙。
“树木象征希望和生命。鸿哥是想替爷爷们种下树苗,让三位爷爷在他们钟爱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爱心和身影。”金月欢呼雀跃。
“鸿哥,我替爷爷谢谢你!爷爷他老人家在天有知,真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金明感激地道。
“你们说得对。就是要让爷爷们高兴。松柏长青。爷爷们的希望也是长青的,与这雁门关一样历久弥新。”金鸿不愧是经过风雨历练的,说着已动手把树苗放在新挖的土坑中。
四个人一阵忙乎,把树苗全部种好了。又从附近山涧的小溪里打来水,细心地一棵棵地浇足了水。
看着亲手替爷爷们栽种的树苗,四个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下好了,爷爷们一定会相约常来这里的。除了登雁门关,爷爷们也会来雁门山上看看这些树的。”金月甜甜笑着地道。“我想,借用三位爷爷名字中的福字,就叫这片小树林‘多福林’吧。”
“好主意!多福林,幸福多福。这一定是爷爷们的心意。”金鸿立刻表示赞同。
“月月,不错,就叫多福林。再合适也没有了。”金雁夸赞着。
金明自然也是笑着连连点头同意。
多福林中新栽的树苗在阳光下的微风里轻轻摇曳着。
恍惚间,金鸿、金雁、金明金月都觉得爷爷们聚在多福林中一起轻声说笑着,还万般怜爱地看着站在身旁的孙子孙女们。
金鸿、金雁、金明金月霎时都湿润了眼眶。
微微鞠躬,举手挥别。
金鸿、金雁、金明金月一步一回头地向山下驶去。
回到临时基地,金鸿钻进一辆越野车带着弟弟妹妹驶向雁门关。
雁门关四季游客如织,络绎不绝。
金鸿、金雁、金明金月相伴走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人群中,认真地听导游一一介绍着雁门关上的风景人物和事件。刀光剑影炮火纷飞的历史风云在各自的脑海里飘荡。穿行在雁门关古城墙上,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眺塞外,轻抚着一块块风雨浸润的古旧砖石,四个人越发领悟到爷爷们在战斗岁月中的艰辛和危险,一股股敬意和感激之情在心中翻滚涌动。
夕阳开始西沉,金鸿、金雁、金明金月才踏上归途。
金色的余辉为雁门关披上了一层绚丽夺目的轻纱。
金鸿驾机在雁门关上空盘旋着。
“雁儿,月月,明明,再看一眼吧,把雁门关的美景记在心里。下次咱们再要一起来,可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金鸿声音中略带着一丝忧郁。
“是啊,雁门关太美了。可要是相约同游雁门也并不容易。无论如何,咱们总算是替爷爷们了却了这个心愿。”金雁道。
“还好,有多福林为咱们守候着雁门关呢。就像爷爷们和咱们时常就在雁门关上守卫着似的。”金月总是有办法让大家开心起来。
“还真是,鸿哥,有多福林呢。想想看,多福林一年年长高,越来越枝繁叶茂,该有多美。”金明憧憬着。“我觉得我的心像是留在了多福林中,能够时时看到雁门关。爷爷们也一样。”
金雁、金明金月透过舷窗俯瞰着静静地沉睡在山峦怀抱中雄伟的雁门关,目光里满是不舍和依恋。
带着爷爷们的梦想,金明金月和金鸿金雁一起匆匆看遍了山西南北西东的好风光。
回到上海的家中,想到爷爷的心愿已了,金月在欣慰和满足中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
夜已深。
洗去旅途的疲乏,金月却毫无睡意。
从旅行包中拿出爷爷的回忆录,金月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在明亮的落地灯下接着看了起来。
现在才知道,人生中寻常一别可能会是永别。
这种永别的痛是难以言说的。
这种永别的痛在战时实在是太多太多啦。
庆幸的是我还有机会把这种痛楚记录下来。
谁能数得清究竟有多少被永远掩埋的,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离别的伤痛啊?
那一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金福厚和金福达。
病床上昏迷中听到的金福厚和金福达的声音,也是他们留在我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句话,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再说,就算早知道,生逢乱世,战火四起,我们又能如何?
只能说战争改变了我们,战争改变了一切,战争制造了可怕的离别和伤痛。
如瓮谷重伤的第十天上,我虽然恢复了气息,却仍在重度昏迷之中。
可是,战争还远没有结束。情知大势已去却气急败坏的日本鬼子正在准备着血腥的报复。
黎明前的黑暗最深重。
陈飞团长已率领全团奔赴新战场。战地医院也需要紧急转移,像我这样生命垂危的重病号,只能隐姓埋名就地留在老乡家中养伤。
趁着夜色,昏迷中的我被悄悄送到了附近山中一位老乡家里。
如果不是这位老乡一家人的保护,也就没有后来的我啦。
金月看到这儿,眼睛都直了,口里不由得道:“什么?老乡一家人保护了爷爷?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