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个人都收拾好,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温月把圆桌上鞋盒中的绑带单鞋提起来放到地面上,坐在了床沿上曲起一只腿准备换鞋。
几分钟后,一旁的沈知予将嘴中草莓味的心形棒棒糖拿出来,抬手在温月眼前挥了挥,“温温,发什么呆呢,你这只鞋都穿了几分钟了还没穿好,我们要去礼堂啦。”
“噢,好!”温月回神,应了声急忙弓下身子穿好鞋,在地板上踏了两下,然后站起来,低头向下扯了扯裙子,“予予,你说,我这样穿会不会太……那个了?”
沈知予拿着嘴里的棒棒糖的白色纸棒,不解地歪着头,口齿有些不清,“唔……你是指哪个?”
哎呀,就是……会不会太招摇了?”虽然南大很重视每年的新生晚会,辅导员也在专业群里发过消息让他们有节目的同学穿演出服,可是,妈妈卖的衣服到底是太过正式。换句话说,就是太漂亮太闪亮了。
沈知予闻言,诧异地睁大眼睛,一下子又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哭笑不得,“宝贝儿,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就算是,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你的穿着,而是因为……”她卖了个关子。
温月一脸懵懂,皱着秀眉,“因为什么啊?”
沈知予伸手拍了拍她白嫩的脸颊,“你漂亮的小脸蛋啊!”
温月见沈知予满嘴跑火车,有些急了:“予予,快别开玩笑了,跟你说正经的呢!”
“温温这你就不用担心啦,这次晚会绝对有穿的特别夸张的女生。”正在饮水机前接白开水的云裳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抬起头来说。
萧楚笙在洗手间梳了个可爱大方的偏马尾,进房间把木梳塞进化妆包,顺着云裳的话继续往下说:“但是呢,她们穿的再怎么夸张,都不如我们温温好看。”
“嗯,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沈知予最后总结道,“温温你不用紧张,等会好好弹琴就OK了。
“好了好了,现在我们赶紧去礼堂,迟到了又得挨批。”
温月垂眸抿了抿唇,复而抬眸看向她们,“唉……但愿如此吧。”但愿,自己的礼服不要太引人注意。
“哎呀,没事啦,走吧,不要担心,我们在台下为你加油啊!”相处久了,她们也都知道,温月看着活泼开朗,实则性格偏文静腼腆,平时也不喜欢出风头。
“嗯,”温月虽然这样说着,出寝室门的时候还是先伸出脑袋似盗贼一般左右张望了一下,见还没人在走廊上,就对她们道,“我们赶紧走吧。”然后也没等她们,自己提着裙角飞快地向楼梯间跑去。
后面的沈知予等三人愣了一下,又“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也立马跟了上去,“温温你慢一点啊,裙子这么长,别绊倒了!”
接着从宿舍楼一路走到礼堂,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温月感觉走了一个世纪,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她只好紧紧地挽着沈知予的胳膊,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往前走。
“欸,你们看,她身上的礼服好漂亮哟!”
“哇塞,那四个小姐姐好可爱,特别是穿礼服的那个,我要去向她要微信!”
“欸,她不是那个在新生典礼上发言的温……温什么来着?”
沈知予轻轻地捏了捏温月挽着她的手,安慰道:“温温,都在夸你漂亮呢!”
不过到了礼堂,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刚刚一路走来,还有在现在的礼堂里,看到了穿着各种各样演出服的少男少女。再说,反正等会要表演,总会有人注意到,扭扭捏捏倒还会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温月念的中文系的节目排在了最后,而她又恰好是她们系的最后一个节目,也就成了压轴。
前面的节目都排的很好,台下坐在观众席上的同学兴致很高,碰到高潮时还会放声尖叫,最后一个晚上,教官们也没再管纪律。到了压轴节目,大家都非常激动,见缓缓从幕布后提着裙子出来的少女后,更是一片尖叫。
温月提着两边的裙摆,微微地面带浅笑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座落于一旁位于舞台中央的古筝,将双手轻轻搭在古筝琴弦上,伴奏响起,她轻挑琴弦,流畅的曲调轻悦弹出。
这次她选的是十级考级时的自选曲目,《半城烟沙》,一首她特别喜欢的古风曲的伴奏,曲子的背景是民国时期京城第一美人与贵为皇族后裔的少年的一段唯美凄凉的爱情故事。
琴音飘飘洒洒,时而柔美时而激昂,指法连贯流畅,就好似清风流水相应和,那美妙的音符从跳跃的指尖缓缓流出,略带悲凉,却使人为之动容。
礼堂的后门敞开着,站着三个男生,慵懒地低垂着眸倚着门框上的陆唯安听到这熟悉的旋律,愣了一下,想到了大二那年,他和她第一次相遇时,她弹的也是这首曲子。
那天,他恰巧经过一中,就决定回母校看看,正值上课时间,他一路走进学校,四周一片宁静,只有一旁的教学楼里不时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越往里走,他听见宁静中传来的较为突兀的琴声。
寻着琴声,他一路走到了操场,高大碧绿的法国梧桐下的一片阴凉处,是一个女孩在弹古筝,她穿着简单整洁的蓝白校服,扎着高马尾,整个人清爽洋溢。脸上带着浅浅的酒窝,那时,她还在轻轻地歌唱,声音纯净柔美,他至今都还记得其中的几句歌词:
看那天地日月,
恒静无言;
青山长河,
世代绵延;
就像在我心中,
你从未离去。
其间她还会不时停下,皱着秀眉,很是认真,反反复复地弹某一小节,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才继续往后弹。
他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温月”。
那天的天气热得让他觉得一切外物都失了真,唯独她的出现,让这失真的下午变得生动。
陆唯安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可是,那天过后,偶然再记起她时,他又觉得自己以前坚持的想法实在严肃到可笑。
喜欢不喜欢?
他不知道。但却有了想要去靠近,去了解的心思。
再后来,他听见顾准他们说起,历来多出理科状元,文科较弱的一中今年高考竟出了一个文科第一,就上他们学校的中文系,是一个女生,好像叫温月。
于是,在大一新生开学典礼那天,他到了礼堂,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孩。
这次的新生晚会,知道她也有节目的时候,也是他,把她的节目从第三个排到了最后一个,因为他在晚会的前段时间校学生会有点事要处理,把她排到后面,就不会错过她的表演了。
一曲终了,台下的同学都还沉浸其中,等温月已经从椅子上站起,再次向他们鞠躬的时候,雷鸣般的掌声才响起,众人纷纷喝彩。
温月提着裙摆走到了幕布后,从桌子上找到了自己印有小鹿彩绘的帆布袋,从里拿出了一个塑料的小盒子,将手指上的肉色胶布一点点撕开,取下义甲一个个装进了小盒子里,当她刚取下第五只手指的义甲时,手机响起了微信视频通话的铃声。
她又从帆布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是妈妈发来的视频通话。
按下接听键,“妈妈。”
屏幕里是一个穿着灰色花边领毛衣和浅紫色呢子大衣的年轻女人,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嗨,月儿,我现在在新西兰的一座小岛上哦!”
“噢,是去年申请的那座房子吗?”温月注意到妈妈的穿着以及她身后的画面。
她的妈妈是一位作家。那座房子是当地一位有名的作家去世后留下的,他的子女遵从父亲的遗愿,没有把房子卖出售,而是设立为了创作基地。全球的年轻作家都可以以访问作家的身份写邮件去申请,如果被批准,两人一组,将一起获得两个月的居住权。
听妈妈说,那时一个美丽而安静的地方,房子在小山坡上,开门就能见到远处农场里的牛羊,只是交通不便,要步行半个小时才能到达最近的车站。在远离喧嚣的地方,能静下心来写作。原主人就在那里写下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作品。
“嗯,今年总算排到了。这几周家里没人,周末你最好先待在学校里哦。”
“啊?爸爸呢?”
“噢,你爸爸到意大利签合同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好吧。”
“乖月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纪念品呀!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跟我一起住进这座房子的美女阿姨哟!”温妈妈说着将手机微微转动了一个方向,屏幕中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女人曲着双腿坐在米色布艺沙发的另一侧,嗔怪了温妈妈一下,“说什么呢?!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又转头挥手跟温月打招呼,“嗨,你就是小月儿吧?我是姚阿姨!”
温月也笑着打招呼,“姚阿姨好呀!”姚阿姨真的很漂亮,过肩长发,发尾烫着小卷,穿着黑色的羊毛裙,胸口处有几个五颜六色的小毛球。
“小月儿你的衣服很漂亮哦!”
“啊,谢谢,我刚刚表演完节目。”
“哈哈,我就知道这条裙子很适合月儿!”
……
三人聊了会儿天,才结束了视频。
“拜拜!”
——这个姚阿姨很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呢。
温月想着,随手将手机放在了帆布袋旁,继续取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