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直到吴湛离开她家很久,陆嘉一还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耳边不断回荡着“小七、小七……我的小七……”
小七这个称呼算是她和吴湛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吧,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陆嘉一刚上小学那年。
某天放学回来,直接哭着去找吴湛。当时吴湛正在家里练琴,被小女孩伤心欲绝的哭声打断,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小丫头,他险些笑出来。
“怎么了?哭什么?”他问。
“吴湛哥哥,同学欺负我。”陆嘉一觉得委屈,在学校没有得到陆嘉勋的安慰,于是压抑了一天的委屈,终于在放学路过吴湛家时,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她嗷嗷哭着,吴湛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问道:“谁欺负你了?因为什么事?”
陆嘉一喜欢吴湛弯腰和她说话的样子,温柔又耐心。被他这样对待,自己那颗受伤的小心灵瞬间痊愈。她就着吴湛手上的纸巾,把影响她说话的鼻涕擦干净,虽然吴湛的力道并不轻,但她还是满意地吸了吸鼻子,确认通气了才开始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
原来,今天课上学习数字的汉字写法,同学们惊喜地发现“陆”就是“六”,而“嘉一”与“加壹”同音,于是,有顽皮的男同学就说“陆嘉一”就是“六加一”。几番引申之后,下课时,班级里就传开了陆嘉一的外号,叫“陆(六)七”。
吴湛听后,若有所思地说:“好像也没错。”
听到他这样说,陆嘉一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指着吴湛边哭边声讨:“你也欺负我!”哭得比刚才更委屈。
“虽然没错,但是不好听。”吴湛别扭地清了清嗓子,摆出兄长的架子,说:“他们怎么能给同学起外号呢?太不像话了!”
陆嘉一还在哭,显然觉得吴湛的话不能让她消气。
吴湛喜欢逗她,可不喜欢看她哭,主要原因是,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于是立刻改变策略哄她,“别哭了,明天我去找给你起外号的人,狠狠教训他们。”
都说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陆嘉一小时候将这项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闻言马上破涕为笑。“吴湛哥哥你真好!”
小嘴真甜,吴湛从桌上的糖果盒里找出一颗橘黄色的糖果,剥开糖纸,将糖送到陆嘉一嘴边。
陆嘉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见到糖却是甜甜一笑,就着鼻涕眼泪,把糖含进嘴里。
第二天一大早,陆嘉一就看到吴湛和她班的几个男同学一起往教学楼后走。她好奇地跟过去,想看看吴湛怎么“教训”那些给她起外号的坏孩子。可她离得太远,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那几个同学在吴湛面前乖乖地低着头,比听老师训话还乖巧。
不过,那天之后,陆嘉一的同学真的没有再叫她“陆(六)七”,也没人再提起“六加一”的事。很快,陆嘉一就把这件事忘了。
直到她上大学后,开始公开追求吴湛那段时间,关于“六加一”的事才又被提起。那时候她追吴湛追得投入,完全不考虑什么女孩子的矜持,只要是有机会,她就会向吴湛表白,不管有没有别人在场。有时,连表情少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吴湛都会被她说得表情不自然,可她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有多喜欢他。
20岁生日前夕,她和往年一样,主动提醒吴湛要给她准备礼物,并且强调,这次不要买礼物,要吴湛亲手做的。
吴湛当然不会真的给她做什么礼物,便问她想要什么。最后,她内心挣扎了十分钟做出巨大让步,跟吴湛要一封情书。
吴湛没有拒绝,可是只说会写一封信给她。。
饶是这样,陆嘉一依然万分期待,她第一次这么盼着生日到来。
20岁生日那天,她真的收到了吴湛的亲笔信,那是他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给她写信。那封信的开头,吴湛用“小七”称呼她。
后来,吴湛会在只有他们俩在一起时叫她小七,他每次这样叫她,声音都格外有磁性,听得陆嘉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流向耳朵。所以他一叫她小七,她就耳朵发红发热。
小七这个名字,曾一度被陆嘉一视作最亲昵的称呼,是吴湛对她的爱称,是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名字,是她心里最甜蜜的回忆。
多年之后,陆嘉一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叫她,她几乎快要把这个称呼忘了。没想到今晚吴湛突然叫她“小七”,而且还说“我的小七”,陆嘉一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手却不自觉地摸到耳朵上,果然又热了。
时隔多年,有些人不在了,可有些事,还是原来的样子。比如她的耳朵。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回想起关于小七的甜蜜回忆变得心绪平和,陆嘉一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算得上是再遇吴湛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由于前一天睡得太好,早上起床也有动力,以至于她上班的时间都比平时早了许多。
整个心脏外科还笼罩在曹主任去世的悲伤中,大家依然紧张有序地各司其职,并没有因为主任不在而乱套。可是,终究是不同的,医生、护士们没了偶尔闲下来时开几句玩笑的兴致,就算不忙时,也是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静地写病历或者看资料。
平时科室里话最多的刘志林今天上午门诊,不在办公室,其他人没心情说话,一个上午下来,陆嘉一发现自己除了查房时跟病人和家属说过几句话之外,竟然没和同事说过一句话。以至于此时她接电话的声音都有些哑。
“嘉一,真的是你啊,你还用原来的号码太好了!我是晓丹,童晓丹,你不会把我忘了吧?”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十分兴奋的女声,声音的主人叫童晓丹,也是他们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比陆嘉一大四岁,跟吴湛同届不同班。
其实接电话前,陆嘉一就知道是谁了,她的手机号码没变,重新启用时,从前的通讯录也自动复制到现在的手机上。
儿时玩伴打来电话,陆嘉一自然不能假装不认识,她清了清喉咙,说:“晓丹姐,好久不见。”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啊?你这丫头,当初一声不响地跑到国外去,你都出国一个月了我才知道消息,现在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你想和姐姐绝交吗?”
“没告诉你,你也知道了呀。”陆嘉一无赖地说。
“前几天在院里见到吴湛,我才知道你回来了。好你个陆嘉一,回来不联系我们这些小姐妹,居然先告诉吴湛。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重色轻友的人啊?”
“我哪有?遇见他也是偶然。”这倒是实话,如果不是吴湛的父亲住院,他们可能也会遇到,但至少不会是现在。
儿时玩伴之间也没那么多客套话,即使多年不曾联系,还是觉得很亲近。童晓丹性格直爽,不似那些以名门闺秀自居的女人那般喜欢拿腔拿调。她又跟陆嘉一说笑了几句便言归正传,说起今天打电话的真实意图,“嘉一,我要结婚了,我郑重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真的吗?恭喜啊,晓丹姐。哪天办婚礼?我调班也要参加。”陆嘉一送上真心的祝福,结婚是让宾主都愉快的事。
童晓丹在电话里说了自己婚礼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还要了陆嘉一的微信号,说给她发电子请帖。
他们这些人经常在一起玩,是大院里著名的“小团体”。这个团体里的大部分人是吴湛的同学、发小,陆嘉一是其中年纪最小的,所以,从小就是他们照顾的对象。小时候的陆嘉一最喜欢跟在吴湛身边跑来跑去,有时他跑得太快了,陆嘉一在后面喊他也听不到,童晓丹她们这些小姐妹就会过来拉上她一起跑。有时在外面玩得时间久了,陆嘉一要去厕所,吴湛是男生不方便带她去,童晓丹她们就会充当起保姆的角色。
想起童年往事,陆嘉一的心情好了许多。童晓丹的婚礼就在两周后的星期六,想着要去参加婚礼,陆嘉一计划下班后去选礼服和礼物。
童晓丹的性格里,有着武侠小说中女侠似的仗义,所以大院里不仅女孩子喜欢她,以她为首,男孩子们也跟她关系很好。不然,吴湛也不会对她说陆嘉一回来的事。人缘那么好,她的婚礼一定会有很多大院里的人参加。
想到这里忽然又不想去参加婚礼了……
医院忙碌的工作怎能容许她有空闲想其他的事?她还没想要找什么借口反悔,呼叫铃便响了。
护士查看情况后跑来找医生,陆嘉一立刻跟着往按呼叫铃的17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