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安然就被电话吵醒,电话那头的人通知她可以尽快来工作的时候。她开心的不行,因为她以为这么久没通知她去工作她可能已经凉了。
翻身趴在床上,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堆东西。是的,自从生病后她就养成了些东西的习惯,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想记录了,她都会写进备忘录里。这个备忘录的分栏里已经有很多篇安然的日记了。
起初那些个什么也不想做的日子里,她最多就是躺着,什么也不做的躺着。夜深的时候全身疼痛的睡不着的时候,她就悄悄的蒙着头哭一哭。
再后来吃了药几个疗程后,情况有了很多好转,她就开始写日记,记录下她想记录的每一秒,毕竟可以活着对她而言是一件无法言语的幸福了。因为沉浸在黑暗之中她才知道,那些多到数不尽的朋友离开后,还总是有那么几个陪在她身边的人。原来...朋友真的不需要太多。
噼里啪啦地写完之后,安然拉开窗帘。五月的景色就是这般美好,阳光明媚,深呼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可以吸入温暖与明亮。
“今天也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吧。”
来到安然经常去的花市已经是中午过后,整个花市都弥漫着花香与植物的清新气味,走过几家店之后,她被眼前洋甘菊吸引住了,毫不犹豫地打包了一束。
捧着白色花瓣的洋甘菊,微风拂过她的长发。今天的安然一改往日的运动装,换上了白色的衬衣米黄色的长裙,配着一顶圆顶草帽,和这束抱着橘色包装纸的花朵格外的搭。
乘坐了两站的地铁,她步行来到了海边的公园,因为是在小岛上刚开发的公园,所以没有什么人来。这是安然偶然发现的圣地,景色很好。一条人工搭建的桥梁从沙滩延至小岛,四周被蓝色的海水包围,她可以在这里坐上一天,就那样放空自己。
今天的阳光比较好很适合看海了,因为是工作日,人比平时还要少。安然找到一处面朝大海的白色长椅坐下,眼前是一望无边的海,海天交接的地方一艘货轮正在缓缓驶过,偶尔会飞过一只海鸟,这美好的画面像一张相片定格进了安然的脑海深处。
慕亦承忙完一整个夜晚中午在办公室小睡了一会,拿起手机起身离开办公室。
“慕总,要出去吗?我去喊司机。”吴钱途跟在慕亦承身后。
“不用,该忙的事情都忙完了,我自己开车出去透透气。要是有什么其他事情,你联系我就行。”
吴钱途没再多问,很多时候慕总忙完都有自己一人开车出去的习惯。虽然大老板给自己儿子陪司机,但是慕亦承除了特别累到无法开车的时候,他都是习惯自己一个人开车的。
安然看着海面静静的望着,今天的风不是很大,轻轻的,偶尔会吹起她的发丝滑到她笔挺的高鼻梁上。她也不去管,就那样看着海面,一个人、一张椅、一座岛、一片海,形成了一个美好的画面。天上的云彩随着微风在安然望着出神的海平面上幻化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形状。
此时此刻,她又在想什么呢?她在回忆,回忆过去一年发生的一切,她人生从此翻天覆地改变的一切。
安然从小就是一个落后小姐,从她上学开始就是,幼儿园的时候因为改革,她的生日月份被划分到了下一年的入学年龄。看着自己的玩伴们一个个的离开自己踏入小学,安然从最初的期待变成羡慕的失落,她最常问妈妈的话就是:“为什么我不可以去上学?”
上学之后,普普通通的她又是班里最后一批加入少先队的孩子。就连找男朋友,她都是朋友口中认定的第一个,却意外落后的那个。
小时候的安然的性格天马行空,活泼又有些调皮,总有一些奇特的想法,又无拘无束。所以不受老师的喜爱,直到她三年级搬家,对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那个不大,但是对她而言却温馨的地方。
三年级下学期,她遇到了偏爱她的班主任,还有各科老师们。似乎新学校的老师们可以发现她身上那些闪光的存在。安然第一次做主持人、编舞、领唱、指挥、选大队长、三好学生、参加作文大赛、英语演讲等等,她似乎把小学前三年没体验的,在她后面的学生时光里都体验了。
逐渐的她长大了,顺风顺水。有大把喜欢她的男生追她,有各种获得的奖状与证书。可是在去年的一整年,老天让她尝试到跌入谷底的滋味。
那无数个活不下去的日与夜,无数个无助疼痛快要进行不下去的日子。她似乎寻求了各种办法,各种稻草渴望抓住一丝丝活下去的契机。她看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到了她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他自以为自己掏心掏肺后可以为她两肋插刀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了她。
她就想站在一片黑暗中,随着人们的离开,连头顶最后的一片光亮都关掉了。
还好,世上还有那么几个疼爱她的人。为她在黑暗中投入一丝丝的微光,用尽自己绵薄之力帮助她的朋友,还有...深爱她的父母。
她看过母亲无助的泪水,那个在她眼中一直宛如女强人雷厉风行,脾气有点急躁的她的妈妈,泪如雨下无助的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哭泣的妈妈。那一刻她才知道,那个在她心里坚韧完美的女人,竟然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老了、瘦弱了。她也看过,一直沉默寡言,但是对她宛如朋友的爸爸,崩溃大哭的样子。那一刻她也知道,原来沉稳的爸爸也会哭,也会崩溃。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成人的世界是如此的残酷,破烂、疲惫不堪...她以为坚强的父母,也有脆弱的样子,是她以为此生都不会看到的样子。原来世界上最爱她的,始终是她眼前这两个已经年迈的人,而她人生前二十多年,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他们,去经营着那些脆弱而又不堪一击的忧友谊。
此时天空已经下起了丝丝细雨,安然就那样坐着,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伴随着雨水缓缓流淌,一时间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
慕亦承撑着雨伞,站在不远处,看着座椅上的安然,并没有上前。只是那样笔直地站着,眼神渐渐变得担忧。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丝丝细雨。而这里是他每次工作繁忙后,一定会回来的地方。平时都是夜晚才来的慕亦承,今天出门的时候竟意外的想起了这里。
不曾想,岛上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安然。撑着伞本想掉头离开,却发现她竟那样直直的坐着,像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起初停下,只是出于好奇,本不想惹上这个麻烦。可是一停便停了很久,不知是出于同理心还是怜悯之情,他竟迈出脚步走向她。
眼看着她闭起眼睛,仰起头感受这场逐渐变大的雨。
一团黑影笼罩在了她的脸上。安然惊恐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把黑色的伞遮住了她眼前的天空。
慕亦承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以及因为哭过微红的脸颊。
安然对上了那双深邃又敏锐的眼眸后,下意识的移开了眼睛。低下头,眼神恍惚的瞥向另一边。
就这样雨中,两个人、一把伞、一张椅、一束花、一座岛、一片海,时间似乎定格。定格在这场突然又似乎命中注定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