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清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好地和藤子健聊一聊。
这天，趁着上午其他四位都去上课的空当，于文清赶紧没话找话道:
“藤教授，今天上午没课吗？”
藤子健喝了一口才沏好的上等毛尖，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对于文清的问话充耳不闻。
看到藤子健一如既往地漠视神情，于文清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这已经第几次了，她趁着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鼓起勇气和他说话，却总是被他漠视，根本不理她。
最后，于文清只好作罢，但依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了什么。对，错的就是藤教授，因为他逾越了她的底线。不管她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的家人却是她心里最重要的。
“嘁！”
于文清心里暗嗔道：
“摆那张臭脸给谁看呀，本大小姐可不吃你这一套！”
她讪讪地用本书扇了扇风，以便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了想，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还未拆封的信件，这是她在上海实习时结识的一位风靡一时的女人，在上海的文坛很是活跃，因为离婚，聘请藤子健当她的律师，而于文清则作为他的学生助理，一来二去的，就和这位叫黎茵曼女士熟悉起来。
于文清因为要协助藤教授打这场官司，在实习期结束后，又呆了两个多月。在这两个月里，藤子健对她表白了，当时黄炳坤和川岛芳子打得火热，于文清也就答应了藤子健的求爱。在上海时，黎茵曼因为移情别恋，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有来自社会的，有家庭的，更多的是她因此几乎没有朋友了。她很喜欢和于文清倾诉，而于文清作为一个律师，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哪怕她不大喜欢和你交谈，哪怕还总是喜欢一针见血地戳你的痛处，但又都喜欢她这张冷情的脸庞。用于文清的说法就是，她能给你安全感。
所以，在于文清离开上海以后，黎茵曼就总是以写信的方式向她述说自己的心事，有时甚至一周两三封的程度，而不管于文清回不回信。其实这时，黎茵曼已经患上了轻微的焦虑症，于文清且相当于就是她的心理医生了。
藤子健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于文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接着又抽动一下，看来，她并不是很想拆开这封信。
“怎么了？就这么讨厌黎女士？”
藤子健实在忍不住了，矜持终于装不下去了，便问道。
于文清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用看，她都能想象得出这封信里的内容。
“呃……”
于文清没想到藤子健会主动问她这个问题，她有点懵逼了。
“……”
于文清突然感觉好笑，她故意板着小脸问道：
“藤教授，你确信你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藤子健很少见于文清这种小女儿态，居然情不自禁地心里一动，不觉中，眼中已经带了温柔的神情，只是，这对于神经有点大条的于文清来说，实在是太难看出来了。
于文清一边拆开那封信，一边一付了然于心的样子。
“咦，还是不和您说了，这毕竟是黎女士的隐私。”
藤子健却说道：
“有什么呀，不就是她和冷教授离婚以后，并没有和呼实先生结婚，只是和他同居罢了。”
于文清瞪大了眼睛，她惊讶于藤教授居然还知道这些八卦新闻。
“呃，藤教授，你知道这些呀？唉，我就搞不明白了，黎女士怎么会接受这种生活方式？我认为，女人虽然要精神独立，经济独立，但同时更要相夫教子，这才是做女人的本分。”
“噗……”
藤子健刚喝了一口茶水，听到于文清这老掉牙的论调，他一口呛到了。猛烈地咳嗽了半天，他才抑制住自己，掏出手帕，擦擦被自己口水喷到的衣服。
斜睨了一眼藤子健，于文清感觉自己被鄙视了，难道她说的不对吗？
“说真的，现在无论是报纸还是广播，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在倡导女权主义，可女权主义绝对不代表舍弃家庭，舍弃孩子。如果女人做不好母亲，那就枉为人母。”
于文清又加了一句更令藤子健另眼相看的话语。
他发现，要重新认识这个姑娘了。
就在昨天，他好象被美貌的李彩凤所吸引，可今天，却发现，外表美貌的李彩凤，永远无法与于文清相比。
“文清，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藤子健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于文清仔细听了一下，俨然是萧友梅的毛毛雨的旋律。她知道，藤教授精通音乐，尤其是钢琴，曾经在法国比赛时还获过二等奖。但毛毛雨却是中国第一首流行歌曲，象藤教授这样古板的中年男人居然也会喜欢？哈哈，于文清忽然感觉有点狗血，如果藤教授去百乐门歌厅的舞台上，一群露着大腿的舞女给他伴舞，呃，画面太惊悚了！
“好吧！”
于文清忍住笑，不让藤子健发现自己刚才内心的八卦，她掩饰地又拿起那封信。黎茵曼虽然是学建筑的，还曾经留学于法国，是当代著名的建筑师，但同时她也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先驱，浪漫的女权主义的倡导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于文清读她的书信，却感觉不到她的快乐，哪怕她把与呼实先生的爱情描写的那样美好，却依然让人觉得那只是昙花的炫彩，终究只是那瞬间的美丽。
“藤教授，你认为伤害到他人的爱情是美好的吗？”
于文清突然间对藤子健发问。
藤子健一愣。
“伤害到他人的爱情？”
藤子健重复着，他不解地看着于文清。
“另外，我不认为爱情是排他的，可能你又会说我留存着封建思想，但我依然认为我是对的。”
“于文清，你不应该学法律。我以为，每个热爱法律专业的人，都会有一颗冷静的头脑。你呢，貌似，嗯，只能说你长得有点冷，其实，你的心并不象你的人那般冷静。你，不适合学法律。”
“嘁，藤教授，你又打击我。”
“真的，我不认为我爹娶我二娘有什么错？但如果他为了娶二娘，要和我娘离婚，我更认为他不道德。这一点，我四婶曾经狠狠批驳了我，可是，我依然认为，伤害他人得到的爱情才是不道德的！”
藤子健绝对对于文清刮目相看了，他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心猛地一沉，他发现，自己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个日本间谍啊，怎么会对一个中国女孩如此用心？
“哼！”
藤子健狠狠地用手掐了一把大腿，让疼痛来提醒自己身在何地。
“哦，文清，那你对她和呼实先生同居这件事怎么看？”
于文清很奇怪地看着他，她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那么睿智的藤教授怎么就没听懂哩？好吧，那她就再重申一下吧。
“我认为呀，哼，同居不过是她为了满足自己欲望罢了！”
说完，于文清站起来就走出了办公室，把个目瞪口呆的藤子健扔在那里发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