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安安带着琴瑶潜入了莫家，莫府。
莫府占地面积丝毫不逊色于安府，不过这里灯火通明，远比安府热闹。
只是，平日里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此刻挂满了白色帷幔。每个人都穿着白色，行色匆匆，面上丝毫笑容也没有。
莫家在边陲也算是有威望，即便此刻已经入夜，仍有宾客前来吊唁。
莫阿萍是小辈，但莫家的势力，值得那些人这样做。
安安与琴瑶潜入了一个偏僻的院子，为了行动方便，琴瑶暂时摘下了眼前的白布，漆黑的夜色落在琴瑶眼中，多了几分粉意。
她拿出了魏玲珑给的地图，上面用墨笔标出的地方便是莫家为莫阿萍搭建灵棚的位置。
安安看着地图，细细思索了一番，说道：“小姐，柴房相距灵棚不远，我可以去那里试试能否感知莫阿萍的灵魂。”
琴瑶想了想，说道：“安安，有办法让莫阿萍与她的家人交流吗？重现她记忆怕是会被人误以为是别人造成的幻觉，可信度总归不比她亲口说出来的高。”
安安思索了一番，点头道：“方法也是有的，不过她能留在世间的时间并不多，我担心以她的灵魂强度撑不到她说完事情始末。”
琴瑶摇头，说道：“无妨，莫家人一定会问她谁是杀人凶手，她只需要证明不是我和安苒，就足够了。”
安安说道：“我明白了。”
琴瑶看着地图，柴房的位置在灵棚右侧，从这里也能看见灵棚的情况：“安安，我同你一起去吧，你施法的时候不能被打扰，万一有人闯入，我也能帮上一些忙。”
安安迟疑了一下，道：“小姐，我施法的时候，面貌会有一些……变化，可能会吓到你……”
琴瑶说道：“我连横尸遍野的沙场都见过，还有什么好怕的。无妨，你不必担心。”
她都这么说了，安安只能答应，这样也好，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她也能照顾好琴瑶。
不过在这边陲里，即便真出了什么事情，琴瑶自己也能解决吧？
夜色渐浓，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潜入了柴房。
安安拿出了一个玉瓶以及一枚透明的灵石。
对于任何一个灵师而言，灵石都是至关重要的媒介，它能增强灵师对灵力的控制，减少灵力的消耗。
越是纯净的灵石，对灵师的增益作用越大。
除此之外，灵石也有属性之分，琴瑶的沧琅戒上就镶嵌了一枚浅蓝色的冰属性灵石，这是为了隐藏沧琅戒的真实作用，以免被人眼热。
不过琴瑶从未见过透明的灵石。
安安解释道：“世间的灵石有千百种，除了常见的属性以外，还有代表空间、时间的灵石，这种透明的灵石象征着灵魂，一般是死灵灵师常用的。”
“所以，安安你是死灵灵师吗？”琴瑶问道。
安安摇头：“我不是死灵灵师，但我拥有探查灵魂的力量。我是风属性的战灵师。”
不是死灵灵师，却拥有探查灵魂的力量，琴瑶看过不少古籍，却从未见过类似这种情况的记载。
安安打开了那只玉瓶的瓶塞，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了出来。
琴瑶立马屏息，调动菩提心的力量压制躁动的心魔。
那只玉瓶里，装满了浓稠的血液。
琴瑶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人血。
安安没有解释这血是从哪来的，她是以什么手段得到的，想来是这过程太过不堪，她才不愿多言。
琴瑶隐约能猜到一些，安安所用的术法被灵师们归结于禁术，死灵术也是禁术的一种，能与禁术挂钩的，多半都会涉及到肮脏的东西。
安安将血液倒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繁琐的阵法，她嘴里低声吟唱着繁琐深奥的咒语，那是琴瑶从未听过的语言。
每一个音节落下，法阵就会发出一分暗红色的光，血液在地上顺着法阵流淌，丝毫没有凝结的迹象。
琴瑶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安安的动作，她忽然发现，安安的瞳孔开始变化，从一个，分割成两个，一个是褐色，一个是银白色。
她忽然觉得，安安比她更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安安的变化不仅仅局限于她的眼瞳，她的皮肤也开始变成不正常的白色，鬓角处甚至浮现出了银色的鳞片，在阵法的光芒映照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安安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安安将那枚灵石扔进了阵法之中。
灵石飘浮在半空中，缓慢地旋转着，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倏地，地面的血液尽数钻进了灵石里，将它染成了血红色，紧闭的柴房之中狂风四起，琴瑶隐约能听见女子的尖叫声。
黯淡的白光在屋子里乱窜，而后撞开房门，直接扑向灵棚。
琴瑶拉起安安，在莫家人反应过来之前翻到房顶之上，施展完术法之后，安安像是松了一口气，与琴瑶一起静静地看着灵棚中的变化。
对于莫家人以及前来吊唁的宾客而言，他们只瞧见了柴房门突然被撞开，四周狂风大作，有什么东西从他们面前飞过，而后发生的，是他们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第二次的场景。
莫阿萍的棺椁忽然炸开，四周的木板碎成粉末，在狂风的吹拂下，迷了人眼。
他们看见了那惨不忍睹的尸体，也看见了自尸体中浮现出来的虚幻人影。
有人说，人死后，他的灵魂会保持他死亡时的样子。
这句话只是传说，没有人知道答案……直到此刻。
那抹虚幻人影浑身上下布满了伤口，她的脸上也因为伤口而令人难以分辨其身份。
然而对于莫家人，尤其是莫阿萍的母亲而言，他们又怎会认不出朝夕相处十数年的亲人呢？
莫夫人本来就因女儿过世而伤心过度，几日的时间，已经哭晕了好几次了，此刻见到女儿的灵魂，更是忍不住放声痛哭。
莫家主闻声赶来，见到这一幕，不相信这是莫阿萍的灵魂，他环视了一周，目光在前来吊唁的宾客身上停顿了很久，怒声道：“不知阁下是谁，与莫家又有什么恩怨？小女年纪轻轻就身亡已是不幸，为何还要故弄玄虚，亵渎死者？”
宾客们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莫家主等待许久也未曾听见有人回应，正准备让人去搜查，却听见了一个空灵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爹……”
莫家主身形一僵，他背对着莫阿萍的亡魂，却不敢回头。
莫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声音沙哑地呼喊道：“阿萍！我的女儿啊！是谁害了你？是谁这么狠心把你伤成这样！”
莫阿萍神情悲戚，飞身到莫夫人身边，想要替她擦干泪水，却一伸手就穿过了莫夫人的身体。
她只能静静地站在莫夫人身边，说道：“娘，你不要伤心了，是女儿无福，不能长伴爹娘身侧。”
莫家主最终是鼓起勇气转身，当他的目光落在莫阿萍身上的时候，一直沉稳严厉的他，却忍不住泪水，痛苦地闭上眼帘。
“阿萍，是爹对不起你，如果不是爹要你去那什么冬宴，你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莫阿萍摇了摇头，说道：“爹，娘，阿萍从未怨过你们，阿萍已死，但长兄和小弟还在，他们会代替阿萍好好照顾爹娘的……”
“阿萍，你说，是不是那个叫阿瑶的女子害了你的命？爹已经派人满城搜查她的下落了，等找到她，爹一定叫她给你陪葬！”莫家主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怒声道。
阿萍摇头，说道：“爹，这件事不是阿瑶姑娘做的。”
莫家主一愣，就连莫夫人也忘记了哭泣，抬头看向莫阿萍。
莫阿萍叹了一声，说道：“阿萍虽然身死，可依旧能感受到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爹，你错怪好人了，害死我的，不是安苒和阿瑶姑娘，而是城主夫人，伍晴。”
灵棚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莫阿萍。
他们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屋顶上的琴瑶听到这话，也陷入了沉思。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会是伍晴所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得罪了莫家，她图什么？
显然，不是琴瑶一人有这样的疑惑。
莫家主也开口问道：“伍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阿萍，莫非是你什么地方没做好，得罪她了？”
莫阿萍苦笑着摇头：“阿萍与城主夫人从未有所交集，哪有什么得不得罪的，当日在冬宴上，阿萍觉得闷得慌，就离开坐席，出去透透气，就当我准备回去的时候，却有奴仆告知我说城主夫人要见我。我心里奇怪，却没有多想，跟着那奴仆去了花园，接着……”
接下来的事，莫阿萍不说，在场人也能想象得到，莫阿萍显然也不想回忆那一幕，即便到了此刻，她的亡魂也因恐惧而颤抖。
“阿萍……”莫夫人心疼女儿，一想到心爱的女儿被人杀害，死之前还受了无尽的苦楚，她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
莫阿萍想安慰莫夫人，却发现她的身体开始逐渐虚化。
在场之人也都发现了，琴瑶侧头看向安安，安安身上的异样还未恢复，她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莫阿萍实力太弱，灵魂之力也不强，能撑到现在已是极致。”
琴瑶点头，总归她已经吧事情真相说明白了，能给她这个机会向爹娘道别，想来她也会很感激吧？
莫阿萍说道：“爹，娘，女儿要走了，你们要保重身体，女儿只能到来生，再报爹娘的生养之恩了……”
莫阿萍的声音逐渐变小，她的身形也几乎变成透明。
在她消失前最后一秒，她的目光对上了琴瑶的目光，嘴型微动，微笑着化为虚无。
琴瑶沉默着，心里有些不舒坦。
莫阿萍知道她在这里，大概，莫阿萍也知道这些都是她所做。
琴瑶眼睑低垂，脑海里还回荡着莫阿萍消失前的样子。
她说：谢谢你。
安安疑惑地看着琴瑶：“小姐，你没事吧？”
琴瑶摇头，说道：“我没事，走吧，去下一家。”
说完，琴瑶独自闪身离开。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庞，令她变得清醒了些。
琴瑶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有些动摇，她在想，她是不是不应该这样不顾死者意愿将其灵魂召唤出来，生者悲，死者痛，是否太过残忍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这种方法对他们灵魂有损，却能帮她们查清事情真相，报仇雪恨。
皎洁的月光落在琴瑶眼中，渲染上了红色。
安安看着琴瑶离开的背影，并未急着跟上去，她的目光落在了暴露在外的莫阿萍的尸体上，骇人的四只眼瞳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在那两只银白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了莫阿萍的尸体，在那尸体之上，黏附着微不可查的波动。
她拿出那枚被染红的灵石，伸手一招，那透明的一缕便融入了灵石之中。
莫家人只感受到了一阵微风吹过。
琴瑶没有告诉安苒，扰乱死者灵魂会影响其转世轮回。
她也没有告诉琴瑶，使用任何涉及死者灵魂的秘法，都会对其灵魂造成损伤。
他们连进入轮回的力量都没有……
安安看了一眼手中的灵石，将其收入戒指之中。
“主子说过，一些不干净的事，就不要让小姐知道了……”
安安的声音消散在夜色中，她脚尖轻点，追上了琴瑶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