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妖继续问道:“你身为苍梧城驻守,匡扶人道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是我等身为南崖山虫豸之组,护佑族群又何错之有?”
张源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全身漆黑的妖怪,那妖怪也是坦然对视,那妖怪继续说道:“既然你没错,我也没错,那你我为何要生死相博?”
张源突然觉得愤怒,这妖怪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张源很生气,忍不住大声说:“因为人乃是万物之灵,虫豸怎么和人相提并论!”
那黑妖怪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张源,半晌后才说道:“你要是真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你们人族里有一句话叫做夏虫不可语冰,告辞!待你养好伤,来我南崖山再战一场!”
这名漆黑的妖怪向张源告辞,正要回身时,忽然赵老道睁开了眼睛,赵老道其实早就醒了,但是一直没出动静,就是要听听张源如何应对,此刻见张源答不上话来,于是开口道:“斩妖除魔本就是我人族修者的使命,我们自然是对的。”
那黑妖见赵老道醒来,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停下脚步,又向赵老道楫礼道:“大道之下,所有生命自然平等,先生认此理否?”
“所有生命自然平等,大家都只有一条命,生死之事都是一样。”
“那为何人族斩妖除魔就是对的呢?”
“因为我们匡扶了人道,鄙人浅薄,抬头见不到天道,所以只能见人道行事!”
“你...!那我们匡扶虿妖之道,杀了犯虫之人,也是理所当然了?”
“没错,理所当然,所以我们前来诛妖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的意思还是说,我们生来就该争斗?”黑妖皱起眉头发问。
赵老道又闭上了眼睛,对黑妖说道:“上古之时,人族尚且茹毛饮血、钻木取火,与虫豸野兽无异,你知道我们怎么成为了万物之灵的吗?”
“我们屠蛟龙、治洪水、开垦森林整治良田,才使得人民富足,人民富足了之后我能学礼仪、传智慧,我们人族的一切都是自己去争来的,而不是上天赐予的。”
“你且看着,再过一百年,苍梧城更加繁华,你所在的南崖山也会被人族所踏足,你的族群要么搬走,要么等着被诛杀,这才是道理!”
周围的妖物听闻这话很是生气,一个个按捺不住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杀了赵老道!
那黑妖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对赵老道说:“多谢阁下解惑,不过我想,你的说法代表不了全部人的想法,告辞!”言罢又对张源拱手道:“驻守大人,我等虽是虫豸成精,不过也是言而有信,之前说了待大家养好伤在一决雌雄,那我们就在南崖山等候大人的大驾,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其余几个妖物也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走了。
张源见妖怪走远了,转身看着赵老道,心中念头百转,只觉得赵老道的话不对,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赵老道看张源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张源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问张源:“你当初为何要修道?”
张源回答:“那时候觉得修炼者可以飞天遁地,降妖除魔...”
“不就是为了变强吗?一个男丁可以护佑一家人,一个修者可以护佑一方人...”
张源瞬间不说话了,确实是这个道理。
赵老道继续说:“变强之后,你做了苍梧城驻守,你可以护佑这一城百姓不被妖鬼等邪物所侵蚀,这才是你该做的事,若是哪一天你不在这个位置上了,朝廷自然会找别的修者来顶上,所以说,人可以换,但这个职责是固定的,因为人道需要这个职位来匡扶。”
“你不要被那些儒家思想所左右了,礼固然是我们需要的,但是也是在仓廪实后才知礼节,与妖怪又何必去争论谁对谁错...”
张源只是沉默不语,赵老道说得这些虽然有一点道理,但是却没有说到张源心中的那个点去,张源心中郁郁,一直张源以为自己的职责就将侵犯人的妖物诛杀,现在赵老道的意思是只要是妖怪就可以诛杀,甚至于延伸开来,对人类有威胁的存在都得杀!
这让张源很是难受。
日头慢慢升上来了,死里逃生的三人也都恢复了些力气,徐远帆用腰刀给俩人砍了拐杖,三天慢慢回了苍梧城。
张源没让自己受伤的事传出去,只是让徐远帆给知府大人说一声,自己先在家养几天伤,然后就是在自己屋子里打坐修炼,运功疗伤。
黄瑾儿这三天都来到了张源的小院,可是每次都只是张青树夫妇俩客气地招待,连张源的面都没见着,他已经连续三天都在屋子里疗伤,三天里一刻都没出来过,这三天来,张源水米未进,让张青树夫妇及黄瑾儿担心不已。
其实张源虽然伤得重,但也没有重到三天不能下床,张源只是需要静一静,因为他此刻对于自身的价值产生了怀疑。
自己当初向往的是修行的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可是自己在明明知道那名客商的死,是他咎由自取的情况下,还要豁出命去为他复仇,这样对么?
如若按照赵老道的道理来说,人道大于天道,可是这不就是一种自私的道理吗,如若自私,张源又何必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拼命?
所以自己该怎么做?
在经历过生死危机之后,张源开始考虑自己的价值,开始考虑自己除妖的意义,可是这怎么想得明白?
心中疑惑虽然没得到解答,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之前答应了景明子妖一直驻守苍梧城,怎么也要等景明子回来再说,所以在第四天,张源的疗伤结束了,出了屋子,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张青树夫妇做了一顿好饭庆祝张源出关,黄瑾儿也带来了好些礼品来,大家吃了顿饭。
好像日子和以前没有啥区别,只是黄瑾儿心细,隐隐感觉到了张源变化,似乎张源没有以前那么洒脱了,眉目间多了一种东西,似乎是郁气,又似乎是成熟。
这个冬天仿佛就要过去了,连着好几天都出了太阳,张源经脉虽然痊愈,但是皮肉外伤才刚结痂,在出太阳的天气里,张源喜欢找个开阔的地方,坐下来好好晒一下太阳,仿佛晒太阳的时候心里会跟通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