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胖子似乎已经料到我会这样说，一个跨步冲到我面前，双手揪住我的衣领。语气开始变得凶恶。
“我再问你一遍，我的货究竟在哪儿？”
“你干什么？”
这时候，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卸下了胖子的手，感觉稍微用力，一把把胖子往后推了两步。
胖子身后的两个瘦子，赶紧上前，接住了胖子。
伸出手阻拦胖子的是继父。他左手拿着烧烤架旁边用来捅煤炭的钢纤，站在我身前。本来就胖的身材，将我挡住了一大半。
我感受到身后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我的母亲。
“你们干什么？”
又是继父的声音，一直都是听着他的咒骂声，头一次觉得，这个声音浑厚而又有力量。
“这不关你的事儿，我找这小子。”
胖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甩开搀着他的两只手，用手指着我。
“怎么不关我的事儿，在我烧烤摊出的任何事儿，都和我有关系。”
继父仍然声音浑厚，由不得半点反驳。
“你是这个烧烤摊的老板是吧？我再告诉你一遍。这是我和这个小子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这，胖子又要上前伸手抓我的衣服。
继父往我身前一挡，没让胖子继续靠近我。
“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明白话，我说了我只找这个小子。”
胖子有些恼怒，但是发现继父的身后已经站过来十几个人了，又有些底气不足。这身后的十几个人，全部都是附近几家做生意的街坊。这么多年门挨着门生活过来，虽然平时谁也见不得谁好。但是论团结，比我见过任何地方的人都要团结。平时晚上夜宵，指不定会有一些喝醉酒的人闹事儿，这时候如果不团结，每一家都会被欺负，但是他们团结起来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任何一家被谁欺负过。
所以，听见继父浑厚声音一响，附近几家人本来都已经在收拾自己的铺子了，顷刻之间放下手上的活儿，聚集到了我们烧烤摊。
“他是我儿子，你要是敢动他，那肯定就关我的事儿了。”
虽然继父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认我当他的儿子，也没有在街坊面前说过我是他儿子，甚至从来没有要求过我是他儿子。
但此时此刻，他竟然对胖子说我是他儿子。
我的身子一颤，说不出来什么感觉。父亲去世之后，这是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种父亲照顾的感觉了。
“儿子？好，既然他是你儿子，那你告诉我。我的货去哪儿了。今天把货交出来，我们也不会无理取闹的。”
胖子又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没有再用手指着我，身子侧向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我。
“他说的货是什么东西？”
继父回头看着我，没有咒骂，只是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继父听了扭头看着胖子。
“你听见了，他说他不知道你的货。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继父。他再怎么猜也猜不到继父会这样回复他。
“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
他又用手指着我。
“对，他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你走不走？”
继父往前迈了一步。
“不是，他说……”
胖子原本还想说什么，奈何不光是继父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的街坊，全部往前走了一步。胖子自然知道，眼下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人少，对方人多。硬拼肯定是自己吃亏。所以，他很识相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很好，小子，咋们走着瞧。走。”
胖子又用手指了指我，心中忿恨，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和两个瘦子离开了。
眼看着他们的车子离开，街坊们也都散去。继父赶忙笑脸相送，兜里的一盒香烟也很快只剩了几支。
母亲和继父送走了街坊，继父继续收拾烧烤摊，本来还有一桌客人，被这么一闹，很快结了帐，也离开了。
母亲看了看我，刚想过来说什么，却被继父叫住。
“快帮我把炉子旁边的东西端进来。你，快把外面的东西收拾了。”
继父一边干活儿，一边指挥着我们。
母亲欲言又止，端起东西往里走。我也开始收拾东西了。
等我收拾完东西，关好门，再上楼的时候，发现继父和母亲已经睡下了。原本我以为他们会问我究竟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们没有问。倒让我觉得有点别扭。而我决定今天晚上早点去一趟码头，我得去找到山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本来我是送货过去了，为什么胖子今天要过来管我要他的货。
想来想去，这件事儿还是不能等，于是我没有进房间，直接又下楼，往街口走去。没想到，大壮已经在街口那儿等着了。
大壮见我出现，向我挥挥手，我快步走到他跟前。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大壮一脸疑惑看着我，看来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刚接货的胖子和两个瘦子到烧烤摊来找我，开口就问我货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他货去哪儿了。”
我有点恼怒，毕竟这货我根本没有瞧见。
“要货？你昨天送去的？”
“是啊。”
大壮也是一头雾水。
“我今天上午还去找了山哥，山哥也没和我说货的问题啊。他怎么就找到你这儿了？而且他不应该知道你是谁，你住在哪儿啊。”
“别说了，这屁大点儿地方，找个人还不简单。你快带我去码头找山哥，我得当面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儿。那胖子来一闹，家里人还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呢。”
“好嘞，走吧，上车。”
我和大壮骑着车，朝着码头走去。
码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还是黑灯瞎火的，一个鬼影都看不见。倒是六叔今晚上主动帮我们打开了铁门，虽然他房间的灯根本没有亮过。
到了山哥的仓库门口，铁门紧锁，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大壮停好车，开始拍门。
“山哥，山哥，我大壮，我们来了。”
敲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开门。
“怎么回事儿，平时都有人在的啊，今天怎么没人了。”
大壮站在原地嘀咕，他也觉得奇怪。
“你不是有手机吗？你给山哥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我根本没有山哥电话，之前全部都是按照时间来这里的。我和你说过，我也是无意之间认识他的，我们没有联系方式。”
大壮摊开手，摇了摇头。现在我们也只能等了。
我们蹲坐在仓库的门口，大壮递给我烟，就这样在仓库门口抽了好几支烟也没见一个人过来。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们只是负责送货的，到头来反而找我们要货。对了，你知道我们送过去的是什么东西吗？”
大壮深深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
“你说……看，有人来了。”
我拍拍大壮，往远处指了指。
从远处走过来一个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借助着很远地方的一盏路灯，隐约能够看见一个人影，但是不确定究竟是谁。
待那人越走越近，我们终于看清了，是六叔。
“六叔，你怎么过来了？”
大壮见是六叔，起身问道。
“我每天晚上都要巡逻，见这边有亮光，就过来看看。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
六叔紧了紧自己的外套。站在离我们三米远的地方。
“我们过来找山哥，但是等了半天也没人，按理说平时这个时间他肯定是在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那两个跟班小黄毛也不在。”
“他们没和你们说他们已经不租这个仓库了？”
不租？
我和大壮面面相觑，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人和我们说过，山哥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他不做了的消息。
“不是，六叔，你没记错吧？今天上午我还和山哥在一起，他也没和我说不租这里了啊。”
“我怎么会记错。每个仓库每个集装箱都在我房间里的本子上记录清楚的。谁租谁没租，我一清二楚。我老了，可能记不清楚今天来了几个人，可我肯定记得住今天来了几个集装箱，走了几个集装箱。”
六叔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钥匙，帮我们开门。
“我打开给你们看看吧，今天白天就已经把这里清空了。早几天就跟我说了不租这里了。”
“哗啦……”
六叔推开了仓库的铁门，走了进去。我和大壮赶忙跟着六叔进到仓库里。
仓库里黑漆漆的，根本就没有人。六叔走到铁门旁边，打开手电筒，找到了电箱，推上电闸。瞬间，整个仓库的灯被打开，仓库的全部展现在我们面前。
之前仓库只有中间一个通道，两边全是堆满了货物，现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看吧，我说了，今天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搬空了。来了十几辆货车，全部拉走了。”
我看了看大壮，大壮也看了看我。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问大壮。
“我也不知道，今天上午我真的和山哥在一起，他也没有和我说搬走的事儿啊。”
“他就没和你说晚上不用来了？”
“没有，我想着以前都是我们按时过来，从来也没有说来或者不来。所以今天我也没问。”
我突然想到，大壮昨天临时让我一个人来，而且还在我回家的时候等着我。并且，他当时给人的感觉就是怪怪的。这中间大壮应该知道什么事儿。
“大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昨天你到街口那个地方等我我就觉得你怪怪的，今天就出这么个事儿。钱挣不着了倒是小事儿，可是别人现在不见了货反而找上了我。这事儿可不就是开玩笑的了。”
我拉过大壮的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问他。
“哥，你不会以为我和山哥一起来坑你吧？”
“那你为什么昨天晚上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我顺不顺利？”
大壮的眼神有点飘忽，身子不由自主往后推了一步。
“我那只是，只是……”
“别吞吞吐吐的，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哎呀，好吧。我告诉你。昨天白天山哥就来找过我，但是我正在网吧玩儿游戏。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上我的。反正当时就告诉我，晚上让你一个人去送货。事成之后，我那份他少不了我的。而且，当时就把送货的钱给了我。还特意嘱咐我，这件事情不能让你知道。我心想，不就送货嘛。怎么送，你也非常清楚。就答应了他。而且你一个人去，咱俩也同样可以挣两分钱，还比平时多。我也觉得没啥。后来我还是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所以就在街口等着你回来。”
“你确定你不知道其他事儿？”
我看着大壮的眼睛，大壮直直看着我，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我真的不知道其他事儿，如果我知道其他事儿，我今天晚上还在街口等你干嘛？我还不赶快和山哥一样直接消失了。”
大壮说的也不完全没有道理。我自然也不想去纠缠大壮知不知道更多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山哥，并且弄清楚那些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六叔，你知道山哥的联系方式吗？”
问大壮估计是问不出来什么了，眼下能够找到山哥的，估计只有六叔了。六叔既然记录了所有人租仓库的资料，那山哥应该有联系方式在他那儿。
“我本子上应该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你俩跟着我去我房间找找吧。”
六叔拉下电闸，关上了仓库的灯，让我俩先出去，跟着他锁门。
我和大壮刚刚走出仓库，就突然被几道强光射得睁不开眼睛。
我们连忙用手遮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原来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六七辆车。
正中间的一俩车上，又是走下来三个人。还是那个胖子，带着两个瘦子。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我的货在哪儿吗？那你这半夜三更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哈哈哈。”
胖子首先说话了。接着，从另外几辆车上面，也下来了几个人。
“我真不知道你的货在哪儿，我就是个送货的，我来这里也是想问清楚，你的货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现在问道了吗？”
“这不我们也是刚到就……”
啪……
我感觉被一个不明物体击中了一样，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眼前很快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好像是从头顶流下来的。用手一摸，粘粘的，好像是我的血。
“你们干什么？哥，你没事儿吧？”
大壮赶忙过来扶住我。
“我们干什么？你应该问问你的兄弟我们干什么。老子今天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想知道，我的货究竟去哪儿了。”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货在哪儿，我只是个送货……”
胖子手上的钢棍又扬了起来，我赶紧用手挡住我的脑袋。大壮直接扑到了我的身上。
但是，钢棍却没有打下来。大壮移开身子，我从双臂缝隙之间看到，六叔站在我们面前。
“你们在这儿吵归吵，可不能坏了人。要是今晚上坏了这俩孩子，明天谁都不好说，是不是？”
这帮人感觉也认识六叔，六叔站在那儿，胖子就放下了手里的钢棍。
“铛……”
钢棍杵在地上的声音吓了我一个激灵，赶忙又把手臂紧了紧。
“六叔，不是我为难他们。问题是货是他们送来的。可是我们回去打开，什么都没有。你说这事儿我不找他我找谁。是不是？你要是觉得我们在这儿说话，坏了你这儿的规矩。行，我们挪地方就是。把他俩给我带走。”
胖子一下令，身边几个人就开始往我们这里走。
“等等。”
六叔面向胖子，叫了一声，几个人瞬间停止了动作。
“六叔，难不成你今天要保这俩人？”
胖子显然有点恼羞成怒了。
“不是我要保这两个孩子。不过，你要是在我这儿带走了人，别人家里的人之后到我这儿来闹事儿，要找他们孩子，你让我怎么交代，是不是？”
胖子动了动脖子，又用钢棍在地上杵了杵。
“行，六叔，你说怎么办？”
六叔转身看着我俩，又回头看着胖子。
“这俩孩子已经见红了，今晚上就这么着了。反正俩屁大点儿孩子，你们又不是找不着他。今晚上我保他们俩平安。明天他们走出了我的码头。你要怎么闹事儿是你的事儿。行不行？”
胖子盯着六叔看了一会儿，又偏头看了看我和大壮。
“我真不知道你们俩的命怎么那么好。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就再给六叔一个面子。明天啊，明天，我还会来找你们。你们最好想清楚我的货究竟去哪儿了。要不然，明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我们走。”
胖子招呼所有人离开了，他们上车，伴随几声轰鸣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六叔走过来，扶起我，大壮在旁边搀着我。
“没事儿吧。到我房间去，得抹点药。”
说完六叔就往前走。我俩也跟着六叔往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