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看到那梅子青釉的茶叶罐,心里就是一跳,待赋云掀开一看,果然也是茉莉花茶,分明就是恒王送进宫的三罐之一。
只是那罐盖顶上原来坠着鹅黄色的流苏,给换成了藕荷色的。
崔雪如满心狐疑,便望了赋云一眼,只见她一身藕荷色衣衫,将她衬得格外娇柔,只是她脸色不好,仿佛极是为难。
雪如便笑着道:“我听闻,这花茶还是恒王进献给陛下的,一共就两罐,却也赐给妹妹一罐,足见皇上待妹妹有多好了!”
赋云满心满脸的尴尬,只好掩饰道:“这哪是赐给我的,还是赐给昭王殿下的。不过他的东西我也做得主,姐姐若喜欢,便拿去吧!”
崔雪如道:“方才妹妹还说喜欢喝这个茶,我岂可夺人所爱。”说着一笑,“妹妹也累了,我告辞了。”
待她去后,曼曼就忍不住抱起茶罐嗅着那茶香道:“这个茶真是极品中的极品,果然是皇家的东西,就是更好些!樵青还说,他窨制的花茶天下无敌呢,这连京城都没出,就寻着一个敌手。”
赋云笑道:“那你就把这个送给他,叫他好好学着些。等将来你跟他成了亲,你就有口福了!”
曼曼红着脸道:“小姐,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你刚去空明山时,整天叫人家小药童,可是小药童长大了,你也长大了……”
曼曼道:“那也不能送给他!这个茶他就算知道怎么窨制,可窨制起来要花费的银子也叫人担不起,还是给小姐喝吧!”
“好,你快去泡一壶,叫表姐过来,我们一起品茶。”赋云说着四处一望,却不见俪宁,“咦,我怎么觉得最近总不见表姐,知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
曼曼正从罐子里往外取茶叶,听她这么问,脸上便绽出一丝神秘的笑意,将头一歪道:“你猜?”
穆赋云见她副表情,不由得想到崔雪如最近也常常神神秘秘地提到表姐,脑中忽然一亮问:“曼曼,那天送表姐的侍卫,是不是叫……崔铎?崔才人有个哥哥就是承庆殿的羽林郎。他和表姐是不是……”
曼曼眨了眨眼,凑近她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最近在观云阁附近,总时不时能看到一个英气夺人的侍卫!”
赋云笑道:“原来如此……”
“小姐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赋云回想起崔铎的模样,点点头道:“真不愧是崔才人的兄长,崔才人明艳英朗,他亦气器轩昂,只是……”她以手支颐,转首望着庭院里已有颓势的花木,脑海里浮现出梁思让在其间练剑的模样,想到他在自己耳边说的那番话——
我喜欢你……
也许是因为在新婚之夜的时候,看到你有趣的样子;也许是你在我遇刺时,不顾一切想救我的时候……
我的确很喜欢你,很想要你,很想……很想……”
她不由得耳根发烫,可是心里又忍不住心酸纠结,因为那个人到底还是不够喜欢这个真实的她啊!
“唉……”穆赋云长叹一声道,“只是我自己事的理不清,怎么管得了表姐的事。这件事,她若与崔大人两情相悦,那便好了。”
曼曼却发愁道:“奴婢只怕徐夫人不大愿意……”
“若是表姐愿意,而姑母不愿的话,我就帮表姐姐说一说,总要叫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曼曼道:“如今小姐已是昭王妃了,若是有你说话,定能让表小姐心想事成!”
赋云微笑道:“既然她有事,我们便不等她了,就我们品茶吧!”
曼曼答应了一声,自去泡茶。
待到第二日,赋云虽知再去水榭也杳不出什么了,可左右也无事可做,仍决定要去。
她知道俪宁本就不大愿意去,又已知她的心意,虽不点破,但也有成全之意,便只带了阿绿一人。
这日,临照殿周围倒是静悄悄的,大殿的亦大开着,她便扶着门框跨了进去。殿内本就昏暗,外面又亮得刺目,所以赋云一进去就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亦是一软。
她踉跄着要扶一旁的阿绿,小臂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一个男子在旁关切地道:“小心。”
“陛……陛下!”阿绿看清殿中之人,吓得连忙跪下,“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赋云一转头,只觉得面上一冷一热,龙涎香的气味混着他的气息往扑来,她心头一紧,连忙跪下。
可手臂被他托着,她便只能半蹲着道:“臣妾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皇上顺手将她扶起,便松开了她的手臂。
赋云瞧准机会,不露声色地退出大殿道:“陛下怎么在这里?”
皇上与她隔着门槛对立,笑望着她道:“奏章批得累了,便出来走走。左右也无地方可去,便想着过来看看你姐姐。”
赋云道:“陛下若觉得闷了,应该去凌婕妤、高婕妤,或者崔才人那里看看。姐姐已去,已没法子伺候陛下了……”她说着,不禁伤感起来。
“她虽不在了,你不也来了吗?”皇上说着话,缓缓走了出去,一袭青色圆领袍,将他衬得格外英姿挺拔。他瞳仁黝黑,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闪着淡金色的光。
赋云连忙后退,正不知该如何回话,见皇上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太监,而那个太监正是昨天为自己茶叶的,便道,“陛下昨天赐茶,还未曾向陛下磕头谢恩呢!”她说着,后退几步,便要跪。
皇上抢上一步,扶起她道:“罢了,那道珠帘也没见你谢恩,一罐子茶叶倒要这样。”
赋云微笑道:“臣妾正想跟陛下说,那道珠帘凌婕妤见了十分喜欢,臣妾又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便想着转赠给凌婕妤。”
皇上晶莹的目光却沉了下来,然而言语却十分温和大度:“朕赐给你了,便是你的了,你爱送谁便送谁。”
“如此,那臣妾就先替凌婕妤多谢皇上恩典了。”
皇上点一下头,徐徐向前走着道:“朕听闻,你这几天常来临照殿。朕知道你的心意,但无论如何,也要注意身体。朕叫御医每晚为你送一碗安神汤,你可都好好喝了?”
赋云意外地道:“原来,那是陛下叫人送来的啊!臣妾只知是御医送来的,还以为是他请过平安脉后开的药呢!多谢陛下关怀。”两人说着,缓缓慢行,出了临照殿。
阿绿因想着只有自己跟着,便想要紧紧跟着,也好伺候。但跟着皇上的小太监拉她一下,示意她慢行。
如此一来,两人便落后好远,由着皇上与赋云并肩而行。
赋云发现其中尴尬,便也走得慢些,落后他好几步。皇上走至临照湖边,见赋云没有跟上来,便驻足等了片刻。
赋云虽走得慢,但也不得不走到他身边,怕他又说出令自己为难的话来,便道:“陛下,臣妾这便回观云阁,将珠帘打理好,叫人送给凌婕妤去。”
皇上道:“这件事,让宫人们做就好。你且留下,朕想问你几句话。”
赋云只得道:“陛下请问。”
皇上迟疑片刻,才道:“自你姐姐去后,你或者你府中,可收到什么信件,或者物件?”皇上想着,和月若是未死,出了宫后自然不敢回府,但也肯定会想法子给家里送信。
赋云不知缘故,便奇道:“好像也并没有,怎么了?”
“也没什么,朕就只是问一问。”
赋云想到在客栈里,就是皇上因为姐姐发上的发簪发现的疑点,知道他睿智过人,这话多半不是随便问问,便道:“陛下所问,是不是与姐姐的事有关!姐姐分明是被人杀害的,陛下是不是怀疑到什么人了?”
皇上只含含糊糊地道:“朕也吃不准,只是心里有个疑影罢了,若是有,你拿来给朕看看,也许就能落实一点事。”
赋云便道:“臣妾回去就让人给家里捎信,让他们都想一想。我只怕那时家父病了,大家都顾不上留意其它。”
皇上嘱咐道:“悄悄的,别闹得谁都知道了。你姐姐若真是被什么人谋害,那人必定本事通天,不能走漏了消息!”
事关姐姐,赋云知道轻重,便道:“臣妾明白。”
皇上看她一脸紧张,只觉得她好笑又可怜,便宽慰道:“你放心,朕一定会还你姐姐一个公道。不过,方才说到你父亲,叫朕忽然想到,他虽已辞官并有致仕之意,然而现下兵部还缺一个老练稳妥的主事,朕想着你父亲正合适,你以为如何?”
赋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极替父亲高兴,但还是恪守着本分道:“朝政之事,臣妾哪里会懂。臣妾只知,陛下是位明君,知人善任。臣妾就先替父亲多谢陛下。”说着,便跪了下去。
两人便又聊了几句,赋云便连忙回去了。旁的人她也信不过,便细细地嘱咐了曼曼一番,叫她以取东西为名回穆府,顺便办这件事。
到了第二日,圣旨一下,合宫皆知穆大有重新被皇上启有,大有重用之意。
高瑛、凌紫璎还有崔雪如等人少不了去观云阁中祝贺。紫璎因为身孕,身体百般不适,略坐坐也便告辞了,雪如便同她一道离开。
紫璎一离了观云阁就拉下脸来不说话,崔雪如知她脾气怪戾,也不言语。
走了几步,紫璎到底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连连赏赐又重用穆家,说是给看昭王面子,可我总觉得陛下就是对昭王妃好。”她最后虽然得了那道珠帘,可一想到是托穆赋云的福,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崔雪如抬眼望她一眼,不容声色地轻轻摇着团扇,似是无意般问:“昭王妃是不是很喜欢藕荷色?”
“不错,你问这个干什么?”紫璎也向来不喜欢她,说话总喜欢遮遮掩掩,说话也就十分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