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此刻苏唐心里面感慨些什么,都不会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
这已经是苏唐第五次看到海清在傻笑了,郁闷的放下书,盯着她问,“你究竟在笑些什么?”心情怎么就这么好?
“嗯…这么明显吗!”海清看起来有点惊讶,不过还是喜气洋洋的,兴奋的说道:“主子,今天这里的大大小小的官夫人都争着要拜访一下您,还是我说了您旅途劳累,身体有所不适才留下礼物走了。”
“为什么?”苏唐疑惑的皱眉,前些日子还不冷不淡的送些瓜果,今日就改登门拜访了。
“还不是昨天杨大人来的太张扬了,那些人可不就得巴上来表决心吗!”善德手中端着一碗粥,轻轻地把碗放到托盘上,“主子,燕窝粥来了。”
“主子,您要不要好好晾晾她们,让她们知道您的厉害才行,好好治治她们睁眼瞎的毛病。”华音撇撇嘴,她心里早就不满了,这些天在宁王府自认是长了点见识,登门拜访的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说自己是从宁王府出来的都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了几分,哪像现在一路走来,都不冷不淡的,就连送上的瓜果比街上买的也没好多少,送上的表礼也板板正正的,没一丝新意,一看就是敷衍来的。
“就这样吧!”苏唐下定主意。
“哎,您怎么又…诶,您这是答应了!”华音惊喜道,她知道自己没有善德聪明,平时也就碎碎念的多,没想到有朝一日主子竟然真就采纳了她的意见,竟然还觉得有点不适应,还想再劝一劝。
“好了!”苏唐好笑着看着她,“要是不听你的,你得要嘟囔一整天,我听你的还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
“哎,不是,奴婢只是觉得有点草率,要不要找海瑶姐姐商量一下!”华音急忙辩解,赶紧把海瑶推出来顶在前面,就盼着这位姑奶奶能够好好劝劝主子,不要一时冲动,坏了事就不好了。
海瑶也觉得有点不妥,这要是传到京都御史台大人耳中了,可又是罪名一桩,刚要开口劝。
就见苏唐摆手, 指了指柜子,“你们也别瞎操心,圣旨上都写着,贤良淑德,只要有这四个字在,就算他们有十个胆子,都不敢说我一句坏话,再说了不晾着他们,反倒是显得我这位做公主的不尊重了,这往后还不得可劲的爬我头上去呀。”
所以说要想以后日子过得好过,就得要先给这一路上的大小官员立一个规矩,让他们长长眼招子,知道一下该如何做事。
“主子英明!”海清赶紧顺着拍马屁,海瑶渐渐回过味来,主要是前些时间苏唐都太低调,这个不敢得罪,那个不敢张扬的,这会子倒是突然开始翘尾巴了,弄得海瑶也跟着胆战心惊的。
这样晾着两天之后,那些官太太们都心惊胆战,每天变着花样送来送礼,别说善德海瑶这样的贴身下人了,就是站在最外边打杂役的下人都被塞了不少钱,就盼着他们能在苏唐面前说一句好话,也不知道哪一位自作聪明竟然连赫统领都试图收买,结果被一点都不客气的骂了回去,当即便加强了防卫禁止那些人再靠近公主的銮驾。
在马车里就数海清和华音笑的欢,华音唯妙唯俏的模仿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官太太第一天还趾高气扬的,叫华音给她去倒水,第二天就捧着个银子爬了上来,一口一个劳烦的,故意掐尖细的声调,逗得其他的丫头捧腹不已。
苏唐往里面看了一圈,就是没看到善德和海瑶,问了海清一问,“怎么没看到善德和海瑶!”
“没见到善德,不过我知道海瑶刚刚才出去!”海清想了一会儿才说。
善德和海瑶都是懂事的丫头,没什么大事绝对不会离开的,所以苏唐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让人去找,而是叮嘱下面的小丫头,看到了两人就说一声,就说自己找她们有事儿,叫她们快点回来。
在收拾那些官员们送来的礼物,礼物不多,但架不住次数多,每次都送一两件,得十来次,也就有二十多件了,因为是要赔罪,自然是一次比一次更加贵重,到最后,鸽蛋大小的红宝石也有的,其他的像小珍珠叮叮当当一盒子都是有的,里面还有一段西洋那边传来的玻璃珠子。
海清瞧见了那个红宝石,特意挑出来摆在苏唐面前,询问苏唐是该用这个宝石打个簪子,还是做个头面,正好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宝石,做个什么都是能够的。
苏唐把宝石拿在太阳光下照着看,里面水头都漂亮的很,在宫中也算得上是珍品了,心里面喟叹一声,不愧是靠近京都的地方,地方官都阔绰,问了一句,“这是从哪家礼中拿出来的,来头怕是不小吧!”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那些官员来讨好她,也不会见这个丫头自降身份,禀告家门的。
谁知这一句话刚刚说完,马车里的丫头都笑了,海清急忙捂住了嘴,笑停了之后才说,“要是主子问别家,那我可一点都不知道的,只不过这家我倒是清楚的很!”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家,明明就是个商户,花了个银子买了个道员的官职,也算是四品了,在不入流的小官面前炫耀也就得了,就说他这官职连从八品的实权人家都敢不屑一顾,偏偏自以为是的写了张贴子送到苏唐这里,一开始海清听他们家管家一口一个道员,还有个姑爷做知府,就算不放他们进去,也都是客客气气对待的,谁知道他们竟然自投罗网把事情捅到了赫统领那里,可不就是自找难看,后来送礼就他们家来的最勤,送的质量也最高,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声,不愧是商户,出手就是大方。
苏唐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情,扑哧一笑,道:“可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一家也真是傻了点!”
其实他们的想法,苏唐也能够猜得到,本来想着长一点面子的,谁知道却让人一脚踹在地上,这下子别提脸皮了,连里子都要丢掉了。
海瑶掀开帘子进来,后面跟着善德,手里还端着一碗羊肉汤面,切成薄片的熟羊肉倒入面汤碗中,冲入滚烫雪白的羊汤水,撒上碧绿的葱花,要能加上特制的油泼辣子,吃一口就更加舒服了。
有着一口汤水吃在嘴里,那便是再烦的事也不急着提了,热热闹闹的吃了一口,叫专做羊肉汤的厨子给车里的人每人送上一碗,连着外面的一圈侍卫都人人有份,寒冬腊月的护送着这一行人回来又不能和家里人团聚,虽说给了银子,但是心里面总是有点怨气,这一口羊肉汤就是补了心中的空白,知道有人念着他们的好,心里面也就舒畅多了。
等把羊肉汤面吃完了,让下面的小丫头把汤碗带出去,苏唐端坐在窗边的炕上,马车里除了她,只留下善德和海瑶两个丫头。
海清和华音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护在马车两边,两只眼不住的打量着附近的动静,苏唐嘴里面含了一枚话梅,点头示意善德可以开始说了。
善德声音清脆,吐字清晰,这一把好嗓子就是红鸾姑姑也是夸过的,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就是排面,就像头上戴着簪儿花儿的,都是门面,就算不摆给别人看,自己用来听着也是极舒服的,就听她说:“宁王殿下派人来说,钦州那边出了一伙强人,他正带兵来缴,有段时间才能回来,只是嘱咐您不要掺合到宫里面去,再有就是到了涿州 ,您可自便行事。”
话讲完了,眼悄悄地向海瑶那边瞥过去,等海瑶点点头,她这边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大丫头可以是不同派系的,但是一定会要相互合作,总不能主子叫做一件事,身边的大丫头倒是自己斗了起来,看着也不像话。
她出来之前,青黛姑姑就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拉拢苏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不求处的如何亲密,只盼着能够互相体谅就够了,就像今天这事一样,本来应该是她一个人去跟宁王派来的人接头的,可她故意拖着海瑶跟她一起去,一方面也是显摆一下自己的能力,好让她知道自己也是宁王身边得力的人,一方面又是投诚,让她知道自己的底细。
“什么,你说什么,去往钦州剿匪,是宁王领着去?”苏唐惊讶,又担心,一叠声的问了出来。
这些话在苏唐脑子里转悠了半天,三件事中其他都忘了,就独有一个他去钦州剿匪的事情不停的的在脑子里旋转着,又是惊又是怕的,那地方山林密布,毒虫猛兽防不胜防,当地人也长得老大的块头,岂是他能去的,就算他体格看起来也不小了,可到底还是一个精通文采的贵公子,学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上马射箭的,这样的人去剿匪岂不是把命悬着吗?
一时间心里面又急又叹,连得了那四个字的喜悦都去了不少,心里面忍不住把婉妃都给埋怨上了,谁让她身出身名门,却连一点本事都没有,不会察言观色也就罢了,拖后腿倒是顶顶能干的。
能坐上大丫头的都是善察言观色的主,善德低着头还等着听苏唐指示的,却半天没见一点动静,忍不住抬起头,瞧她们家主子魂飞四散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面慌神,把刚才的事情往脑子里一转,自家主子慌什么她大概也清楚,想了半刻,才轻声道:“主子莫慌,虽说宁王殿下是去剿匪,但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要下面那些小兵去。”
“对,对,主子,善德说的对,我们家以前就有一户参军,升的小统领,连每次打仗的时候都指挥着小兵冲在前面,他在后面逛逛,收获人头就够了!绝对不可能有事儿的!”华音连忙说道,其实他们家没一户参兵的,都是奴才秧子,连个正式户籍都没有,怎么能参的兵,只是编出来骗骗苏唐,让他心安的吧。
听得她一句劝,苏唐略略放心,转身又担心他一个人去,会有很多东西收拾不齐全的,一些常用的草药都是必要的东西,而且那地方多障气,必须得多配一些解毒丹药才行,虽说心里也知道两个姑姑也必定是费心尽力的,可就是挂心。
连忙张罗了几张银票子叫人去去药店里面买了还用的解毒药,止血药等等,包好,放一个袋子,等会儿就要还要送到驿站去。
四个丫头劝了再多,苏唐都免不了心慌,晃晃悠悠的一个下午,晚上时也食不知味,让苏济看得揪心不已,连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的温馨感也没了。
苏济就算是往日再不喜欢这个抢走自己姐姐的男人,这会儿都要说他几句好话安慰自家姐姐的心,可是他也实在不清楚这出去剿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戏文里那些大将军都是自己亲身冲上阵,以前看的时候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可现在一想,却又巴不得宁王再窝囊一点,最好有人把他团团围住护卫才好。
往日里读的那些锦绣诗文都好像被吃掉了似的,真到了关键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讲不出来,干坐在那里还不如苏财能有用,至少他还会傻笑。
苏唐也知道自己这一下的确是不像样,勉强吃下了一口,把两个孩子打发回去睡觉,自己则抽出一张纸,把蜡烛拿的近一点,就着灯光端端正正的写。
“离京两日,闻君去往钦州缴匪,妹甚惶恐,万望保重……”
刚写了两句,又觉得似乎肉麻了,团成团子扔在了地上,继续抽出一张干净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