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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个不可能的人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城。

哈尔的移动城堡住着苏菲。

我心底的那座城里,却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这个夏季似乎过得很快,快得连以往讨厌的知了的叫声也没能够听到,心底不是没有失望。

夏锦织朝空中哈了一口气,并未见着白色的雾,有些失神。

或许有些东西,拥有时,你会厌烦;失去时,便开始到处寻找。而夏锦织所寻找的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手机上显示的是二〇〇四年七月三十号,是冯愈年真正走进夏锦织世界的日子,手机上的文字这样说:“锦织,我们在一起吧。”

夏锦织看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才回道:“嗯。”

因为那个时候,夏锦织真的不知道所谓的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是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还是,只是简单地在一起。

冯愈年每天都会到夏锦织的楼下等着她缓缓下楼,然后接过她的背包,两人齐肩走向学校。

夏锦织一直不知道冯愈年喜欢自己什么,那个时候,夏锦织还有很怪的脾气。

高中的恋爱,连老师都说不现实。夏锦织不知道,冯愈年不知道,因为他们都还太过年轻。

因为那年夏锦织十六,因为冯愈年十七,因为他们才高二。

二〇〇四年八月二十二,冯愈年买了一个蛋糕,对着夏锦织说情人节快乐。

夏锦织感动不已,毕竟,在这之前她从未感受过,与另一个人过情人节的味道。

冯愈年说:“锦织,我们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夏锦织点头,却是万般的难受,还是不知道是为什么。

或许夏锦织就如刘若涵说的“苦瓜脸”“木头人”。

夏锦织讨厌冯愈年的坏脾气,冯愈年讨厌夏锦织的苦瓜脸。

夏锦织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就像是灰姑娘的故事,而冯愈年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子。夏锦织苦笑,这个世界不该存在童话的,因为这是现实。

没有王子真的会为灰姑娘守候,只为一夜的舞曲,然后许下万世不变的承诺。

因为,夏锦织心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不可能的人。就算现在十六,还是那么的不懂世俗。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这个梦很美,却实现不了。夏锦织就是这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心底的那个人,就算,冯愈年有万般的好,也取代不了。

这个年代本该是这般的,听S.H.E的歌,听周杰伦的歌。然后独自悲哀着自己的人生,再为该考什么学校,该怎么才能考上理想的学校而努力。

还有,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每日都要听老师的长篇大论,然后埋头写一堆堆的作业。

或许,整个班级就只有夏锦织和刘若涵有这个心情谈论小说,谈论琼瑶。刘若涵曾一度迷恋永琪,就如,夏锦织迷恋萧剑。

我心中有一把剑,名萧剑。只是这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投影而已。

或许,是太过幼稚,才会抱着小说书哭很久。对此,冯愈年总是一脸的无奈:“夏锦织,有什么好哭的?”

夏锦织白他一眼:“如果,我是晴儿,那该多好。”是不是以后再回忆起现在的话,会觉得自己很无知,然后,深深地、无形地伤害了一个叫冯愈年的人。

冯愈年喜欢去电影院,如同大多数男生一样会选择恐怖片,想要夏锦织会因为害怕而将他抱紧。夏锦织面带傲娇地笑着看他,他太过低估她了。

冯愈年自己被电影吓到,夏锦织却看得入了神,末了还对着冯愈年被吓得惨白的脸笑着说,这电影也不怎么恐怖嘛,贞子除了爬电视机就是爬水井,有什么可害怕的。

冯愈年不敢相信地看着夏锦织,却还是假装镇定地说道:“锦织喜欢吗?我也喜欢,下次我们再来看。”心底却将告诉他怎么夺女孩心的胖子骂了上千遍,都是胖子出的馊主意,害他被锦织取笑。

夏锦织看着他的表情,不禁想笑。于是在他脸上轻轻一啄,以报他的好意,以及补偿他胆战心惊的陪她看完了电影。

冯愈年从恐惧变为喜悦,兴奋地拉着夏锦织的手:“锦织,大学以后我们就结婚,我会对你负责的。”

夏锦织点头,与他并肩走在大街上。昏黄的路灯,加上阴冷的天气,夏锦织皱着眉,冯愈年脱下外衣,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夏锦织看着他搓手,笑了:“冯愈年,你忘了我来自北方么?南方这点冷,算不上什么的。”

冯愈年是特优班的尖子,每天却轻松得像个无业游民,相比之下,虽然夏锦织也一样轻松,却是暗暗羡慕冯愈年那高智商的脑袋,不用学习也能考第一。

夏锦织笔记本上记录着不同人的故事,老人的,小孩的,中年人的,就仿佛要把这个世界所有人的故事都写下来。

冯愈年每每被夏锦织忽略,便会夺过她手中的笔记本:“不学习就知道写小说。”

夏锦织看着阳光下的冯愈年,他是那般的美好,却为何从未出现在她的笔记本上?是不想写,还是怕写不好?

每个故事,都有不同的结局,她喜欢故事的过程,如果痛彻心扉,她会趴在床上大哭一气;如果美满,她会如同旁观者,在心底默默祝福。

冯愈年最反感夏锦织写小说,从一开始就反感。就从夏锦织坐在教室座位上,戴着耳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那日,冯愈年第一次见到夏锦织,喜欢她的安静,却不喜欢她的皱眉。

他与夏锦织的第一句对话便是从背包里掏出纸笔,写下“你皱眉头的样子很丑”。

夏锦织头也未抬,以娟秀的字体回他“谢谢夸奖”。

冯愈年气结,却也习惯了每日看到夏锦织的样子。

夏锦织讨厌冯愈年能轻松写出一大串的数字,方程。看得人头疼,比起那无聊的阿拉伯数字与符号,夏锦织更喜欢杨贵妃与李隆基无比凄美的爱情故事,李煜与蔷薇姐妹的生离死别。

故事,总是结局凄惨才能让人铭记于心。

冯愈年说夏锦织浑身寒气,是不是从北方连带着寒气而来。每每此时,夏锦织便皱着眉头,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与冯愈年在一起。

他们没有共同的爱好,没有相同的语言。如果一定要说有,便是无尽的争吵。

那个时候夏锦织总想,若是真的结婚了,会不会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

漫长的冬季,漫长的假期。夏锦织坐在正在织毛衣的母亲身旁,母亲见她盯着毛衣发呆,便笑了起来:“喜欢吗?”

夏锦织点头,感动地看着母亲。两年前爸爸公司破产,原本强势的母亲,竟愿意忍气吞声与父亲搬到了父亲老家,做起了小生意。

这个小镇什么都好,有家人陪伴。是夏锦织从小向往的生活。

仅仅是父亲始终摆脱不了事业失败的阴影,偶尔会突然地发火。母亲本不会织毛衣,夏锦织却习惯了针织的衣物,母亲便亲自去学,一有空便坐在火炉旁。

那时候,弟弟才十二岁,六年级。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脾气也很不好。特别,是对待夏锦织。

有时候,弟弟年少不更事,更会指着夏锦织说:“你不是我姐,你是捡来的。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夏锦织听了,心里难免会难过,她常常会对着镜子想,自己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弟弟的话更是让夏锦织痛心,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她是不是在医院出生后被抱错了?

甚至,在弟弟十岁生日那天,他许的愿便是要夏锦织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出神的时候,手指轻轻碰到了火苗,夏锦织连忙收手,还是被烫红了一小块,再看着母亲:“妈,锦元去哪儿玩了?”

母亲放下毛衣,起身:“可能去河边了吧。天气冷,鱼都冻死了。我去做饭了。”夏锦织点头,看着母亲上楼,如同看到两年前那个在公司傲然的女人。

夏锦织紧了紧衣领朝门外走去,河边的身影缩为一团,背也颤抖着。夏锦织心疼地将手搭在夏锦元的肩上,夏锦元抬头见是她,便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

“鱼儿明年还会回来的。”夏锦织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骗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夏锦元瞪了夏锦织一眼,便往家跑去,夏锦织刚要提醒他,别跑这么快,会摔倒,夏锦元便扑到了地上。

夏锦织急忙跑过去将他抱起。回到家,夏锦元一语未发,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夏锦织心疼:“姐姐给你洗伤口。疼的话就告诉我一声。”

夏锦元没有回答夏锦织的话,也自始至终未叫一声疼。

有些时候,夏锦织想不通为什么弟弟会希望她消失,她不过是比他早来到这个世界五年,难道五年就会有代沟吗?

手机短信上显示着冯愈年的名字,夏锦织点开:“锦织,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期待开学。”

夏锦织笑:“特优班的人就是不一样。”

冯愈年半天没回,却发来了六个小点,说明他的无语。

夏锦织便在心底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期待开学。”

到底期待开学干什么?为什么而期待?却是不曾多想。如同有些谜底,明明很简单,却不愿意去解开。

冯愈年,你所期待的,是不是如同我的期待一样。只是,你期待的对象是我,我期待的对象却好像不是你。

冯愈年出现在夏锦织家的店铺时,夏锦织正盯着笔记本发着呆:“是要他们在一起呢?还是不在一起?”

“请给我一瓶白酒。”

夏锦织随声应道:“请问您是要什……”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身白色衣装的冯愈年,夏锦织震惊:“怎么是你?”

冯愈年挑眉:“快过年了,我爸让我来买年货。”

夏锦织皱眉:“买年货城里没有?跑来这里买?”

冯愈年瞥了她一眼,便径自走进屋里,坐了下来,夏锦织急忙喝止:“喂,我妈快过来了。”

冯愈年站在原地,眼神黯淡了下来:“夏锦织你个大白痴,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就忍心让我站外面?”

夏锦织大笑:“想法不错。你就做个雪人,放心,明年春天你还是这么年轻。”

冯愈年瞪着夏锦织,心里这个气呀!他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最毒妇人心’,那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夏锦织点头,看着他出去,却见母亲走了过来,夏锦织坐着,冯愈年站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母亲便道:“锦织,这是你同学吗?怎么让人站着?没礼貌。”

夏锦织还没回话,冯愈年便甜甜地叫了声:“阿姨。”

母亲让冯愈年进屋,冯愈年摇头:“阿姨,我买两瓶白酒就走,我爸还在路口等着我。”

母亲点头,提了两瓶白酒给他:“初四是锦织的生日,到时候来家里玩。”

冯愈年付了钱,又是一句甜甜的话:“好的,那阿姨,到时我一定来。我走了,夏锦织再见!”

夏锦织看到他抛来的媚眼,笑了出来,其实很多时候,冯愈年都很可爱。

夏锦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母亲轻声道:“锦织,下次客人来可不许这样,爸爸这边的人都很注重待客的。”

夏锦织想说冯愈年不是客人,最终还是点头:“知道了,妈。”

父亲在过年前一天回来,出去再闯的日子让父亲变得更加稳重,夏锦织一直都很相信父亲能东山再起,甚至比过去更强大。

父亲带了很多礼物,给夏锦织买了很多针织衫,这让夏锦织想起以前,父亲还是董事长的时候,每当有时间,就会带着全家大购物,很多衣物还没穿过就放入了箱底。到现在舍不得穿,也不想穿着给父亲太多压力。

夏锦元兴奋地跳上父亲的背:“老夏,我想你,好想你。”

父亲便捏了捏夏锦元的脸:“小夏又长高了,将来一定要长很高,和姚明一样的。”

很久,家里都没有这么多笑声了吧?

过年这天,夏锦织与母亲做了许多菜,冯愈年打来电话,说锦织,新年快乐。

夏锦织笑:“冯愈年,你有病,明天才是新年好不好,今天应该说除夕快乐的。”

冯愈年声音有些哽咽:“锦织,我想做这个世界第一个给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夏锦织抹了抹眼角:“好啦,我收到了。也祝你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生日那天冯愈年没来,只是托人送来了一件蓝色的羽绒服,夏锦织在店里的橱窗看到过,这是一套情侣装,那个时候,许嵩的歌《情侣装》还没有出来,所以夏锦织没有难过。

夏锦元哈着气,看着窗外,嘴里嘀咕着:“我想去堆雪人。”

夏锦织不语,抿着嘴走上楼,在笔记本上写着东西,很多时候,都有这样的想法,把自己的一生写成一个故事,就算无人看,也好。只是,这一生不过才过了十六年,也写不出让人心疼的句子。

是向往着被伤害,还是,恐惧伤害?

也许,冯愈年给她的感觉是不真实的,就像是南柯一梦,醒了便没有了。

所以夏锦织不敢真的说爱,正如青春将临,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一颗心,是不能同时住着两个人的,而夏锦织每当面对内心的询问时,便手足无措。

爱情是什么,或许就像小说里的一样,能为之放弃所有。

那么,夏锦织会不会为了冯愈年而放弃?需要放弃的爱情,还是爱情么?

每个人都得经历的、也都会经历的问题。的确让人烦恼。

寒假的结束就意味着开学。夏锦织下了车,第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冯愈年,夏锦织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

车站的喧闹让冯愈年没有听清楚夏锦织的话,冯愈年便跑到夏锦织身前,熟练地提起夏锦织的行李:“你刚才说什么?”

夏锦织看着他,笑了起来:“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

冯愈年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哈气:“我有预感。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点?要风度不要温度。”

夏锦织举起手,眼神有些轻蔑:“拜托,我都穿了三件了好不好,你才穿两件。”

冯愈年无奈,拉着她便走出车站:“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夏锦织瞪了他一眼:“你离男人还远着呢!”

冯愈年笑而不语,似乎见面就吵架已成了习惯。只是这种习惯,会不会有厌倦的一天?

琅竹小区的套房是夏锦织父亲以前买的,现在只有夏锦织一个人住着,空荡得安静,也正合了夏锦织的意。

此时冯愈年不怀好意地坐在沙发上,朝着夏锦织道:“媳妇,给我泡杯茶来。”

夏锦织整理着另一边的沙发,白了他一眼:“别说那么俗气的话。”

冯愈年也不在意,而是满怀憧憬地看着夏锦织:“等我们结婚了,你做家务,我看球赛,这样的生活真的好舒心。”

夏锦织鄙视地看着他:“就为这句要我做家务,你好优哉游哉,我一定会远离你。”

冯愈年便一把将她扑倒在沙发上:“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夏锦织红了脸,却是怒道:“到时候还不知道你是和谁家的姑娘在一起。记得别请我喝喜酒。”

冯愈年坏笑:“我要和夏家的姑娘在一起,喜酒你不喝,那就喝交杯酒。”

夏锦织不语,眼角有泪,冯愈年急忙起身,将她拉起:“对不起,弄疼你了。”

夏锦织便笑:“冯愈年,你该减肥了。”

冯愈年捏了一把她的脸:“你相公身材完美得不得了,你还嫌弃?”

就在冯愈年准备偷亲芳泽之时,夏锦织的手机响了起来,冯愈年抢先将手机拿在手里,看着不是夏锦织家里人的号码,便有了些醋意,准备将手机扔回沙发,夏锦织冷着脸,将手摊开:“给我。”

夏锦织常想,为何上天会让她与冯愈年相遇?他们根本不该相爱,或者不该在这个年纪相爱,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

屋内寂静得只能听到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冯愈年最终将手机还给了夏锦织,夏锦织接过手机,走向阳台,接了电话,是一个打错电话的外地人。

阳台上有风,冻得夏锦织直发抖,挂了电话便赶紧进屋。客厅已无冯愈年的身影,夏锦织轻声叹气,终是冯愈年占有欲太强,夏锦织太倔。

“愈年?”没有回音,夏锦织便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电视。

如果她与冯愈年分手呢?会不会好一些?

身后有一双手将夏锦织抱紧:“夏锦织,找不到我,你就直接放弃不再找了吗?”

夏锦织点头:“如果你要走,我是不会留的。”

冯愈年的泪落在夏锦织的发上:“锦织,你到底爱不爱我?”

夏锦织一震:“现在说爱,会不会太早?”是啊,会不会太早。他们还有大学需要读,冯愈年可以继承家业,可她夏锦织得靠自己一步一步走。

冯愈年从沙发后跳到夏锦织身前,手插过她的发际:“锦织,我爱你。”

夏锦织泪如雨下:“可是愈年,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这是不是爱,连自己也分不清楚。

冯愈年的唇便印在夏锦织的唇上,生涩的动作,夏锦织木讷地看着他,冯愈年用手捂着她的眼,直至下巴也沾满了口水才放开:“锦织,接吻的时候是不可以睁开眼的。”

夏锦织抬头,他们接吻了,就在刚才。

可是她与冯愈年,真的会有以后吗?

课堂上,刘若涵一脸羡慕地看着夏锦织,用眼神询问: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夏锦织点头,却是失神,心里有个位置,早已住着另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或许永远也不可能。

刘若涵反应了过来:“可是锦织,你喜欢穿衬衫的男生,冯愈年除了运动服就是牛仔。”

夏锦织轻叹:“其实若涵,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刘若涵揉了揉睡眼:“你这么安静的人,就该配一个安静的男生,疼你,宠你,而不是像冯愈年那样仗着家里有钱到处拉帮结派。锦织,你应该懂我说的什么。”冯愈年的家人,不会同意的。

刘若涵的声音刚落,怀着孕的数学老师抚着肚子走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刘若涵,夏锦织,这次摸底考试再考个位数,就给我滚回家。”

刘若涵撇嘴:“老师,我可不会滚,您教我?”

全班一阵哄笑,数学老师皱眉,惨叫了一声:“啊,我要生了。”

夏锦织赶紧扶着数学老师:“老师,你怎么了?”

刘若涵急忙跑去校长室把校长叫了来,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数学老师还有个身份是校长夫人。所以校长才会放下会议直奔高三(一)班,将数学老师横抱起来,一群学生尾随其后。

冯愈年看到了人群中跟着校长夫人上车的夏锦织,一激动便从二楼跳了下去,众人大叫,冯愈年揉了揉脚跟便开始狂奔:“韩老头,你们要把锦织带去哪儿?”

于是便有了一个画面,一辆汽车出了校门,一群学生尾随其后,一个身穿淡黄色运动服的男生追着汽车跑。

数学老师紧紧抓着夏锦织的手,指甲陷入夏锦织的肉里,夏锦织皱了下眉头,却是轻轻抚着数学老师的肚子:“宝宝乖,坚持一会儿再出来,妈妈很辛苦的。”

数学老师笑:“锦织,若涵,麻烦你们了。”

刘若涵摇头:“不麻烦,下次考个位数老师不要把我和锦织赶出校门就行。”

数学老师再次笑开,夏锦织却看到了追着车跑的冯愈年,一脸的震惊:“愈年怎么来了?”

刘若涵摇头表示不解:“他该不会在练体育吧。”

夏锦织点头:“原来他都是中午练体育的。”

到人民医院门口的时候,冯愈年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拉着夏锦织:“你怎么了?生病了?”

夏锦织摇头:“没有,是数学老师快生了,给我和若涵气的。”

冯愈年这才反应过来,跑去追校长和校长夫人,夏锦织郁闷地和刘若涵走进医院,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脑神经,刘若涵叹了口气:“小时候写作文,还写过长大以后要做一位医生,现在求我我都不会再写。”

夏锦织点头,笑道:“其实我也写过。”刘若涵笑得前俯后仰:“哈哈,不愧是闺蜜。现在,不会有做医生的冲动了吧。”

夏锦织叹气:“求我做,我也不做。”

产房门前,冯愈年见夏锦织与刘若涵来,便看着夏锦织“扑哧”一声笑了出声,夏锦织疑惑地走到冯愈年身旁:“怎么了?”

冯愈年笑:“我以为你被学校开除了,要送回家呢。所以,就跟着车跑了,你们还都不理我。”

夏锦织也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和若涵再差,也不会被开除的。”

夏锦织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数学老师是冯愈年的姐姐,他们同姓冯,夏锦织早就应该猜到的,却迟迟反应不过来。

没多久,冯老师的父母也赶来了。这是夏锦织第一次见到冯愈年的父母,只见他们关切的表情很奇怪还带着些许的严肃,那种严肃,是让人生惧的感觉。

冯愈年看着夏锦织站在门边,再看看自己的父母,脸色有些不自然。

刘若涵看着夏锦织,轻声对众人道:“伯父伯母,校长,我和锦织先回学校了。”

校长点头:“高三了,要抓紧时间学习。”

夏锦织点头:“提前恭喜冯老师和校长了。”

冯愈年笑得无邪:“你怎么不恭喜我?我就要当小舅了。”

夏锦织嘴角动了动,冯愈年却一直盯着她看,夏锦织便笑道:“恭喜你。”

冯愈年便大笑:“同喜同喜。”

冯家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夏锦织识趣地与刘若涵并肩走出病房,冯愈年也跟着走了出来,看着一脸失神的夏锦织:“我爸妈,脾气有些不好,但相处下来,会很好的。”

夏锦织点头,眯着眼看太阳:“愈年,去陪你父母吧。”

冯愈年点头,夏锦织便拉着刘若涵的手离开,没有说话。

她和冯愈年,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在一起了呢?

街心花园内,夏锦织沉默了好久,终于才肯说话,却说了一句让刘若涵也沉默了半天的话:“若涵,我想和他分手了。”

刘若涵轻咳:“夏锦织你疯了?冯愈年那个被宠坏了的富二代怎么承受得了你的一句‘分手’?”

可是,她不爱他,这就是理由。

刘若涵冷静了下来,很多事,都不是她们能掌控的,她知道夏锦织只是不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因为她了解夏锦织,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的所有心酸,可是,这个大好的年华怎么能这么悲伤?

夏锦织不会去强求,也不会去挽留什么。她就是这么一个冷淡的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冯愈年会喜欢上她。

书上说,缘分来了,你挡也挡不了,可是,这是缘分吗?

那么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融合?

此时的阳光依旧美好,刘若涵是一个能生活在阴暗,也能生活在阳光下的人,而夏锦织,无论在哪,都是那么的冰冷。

刘若涵曾说过,如果夏锦织生活在古代,定是一个冰山美人儿,让所有男子甘愿夺美人一笑的画面。

夏锦织则无言以对,对于刘若涵那复古的思想,她不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刘若涵趴在夏锦织耳边道:“普老师来了。”

夏锦织睁开眼,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身旁有一条雪白的大狗。

夏锦织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普老师遛狗来了?”

普橙笑起来很干净,一如此时的阳光般温暖,让夏锦织着迷。

“天气好,就带七七出来走走。”

夏锦织看着那条狗,笑道:“它叫七七啊,好名字呢。”

七七便走到夏锦织身前,嗅了嗅夏锦织的手,跳起来抱着夏锦织。

夏锦织摸了摸七七的头,朝着普橙道:“您家七七喜欢我呢。”

普橙便笑:“它也知道你是个才女呢。”

夏锦织一愣,普橙更笑得开心:“我可是你的忠实读者哟。”

刘若涵也伸过手来想摸摸七七,没想到七七一个潇洒的转身便让刘若涵的手停在半空中。

夏锦织捧腹大笑:“若涵被七七拒绝了。”

刘若涵撇嘴:“这狗也太不给面子了。”

普橙看着夏锦织那笑,竟不知不觉沉迷进去。刘若涵大喊:“夏锦织你这笑要多没心没肺就有多没心没肺。”

夏锦织抬起头:“不好意思啊老师,让您见笑了。”

普橙定定神,很多感觉就是这么的突如其来。

夏锦织不知道,就因为她那对刘若涵没心没肺的笑,让普橙从此记住了她。

他已过了年少轻狂的时代,他有自己的方式来等候一个美好的人。

待普橙离去,夏锦织这才对刘若涵道:“你见过考个位数的才女吗?”

刘若涵笑得花枝招展:“夏锦织,你就是个怪胎。”

夏锦织看着普橙与七七离去的背影,轻声道:“白色的。”

刘若涵摘下一朵花插在夏锦织头上:“刘姥姥进大观园时是不是这个场景?”

夏锦织白了她一眼:“我可不姓刘,刘若涵你是不是刘姥姥上身?小学老师没教你,我们爱花不摘花吗?”

刘若涵不语,待夏锦织停止了对花的叹息才道:“我是刘姥姥上身的话,你就是林黛玉上身。”

夏锦织撇嘴,她可不是病美人。她也不想她的人生如此悲伤。

刘若涵用手挡住阳光:“今天普橙穿的是白色衬衫。你说的白色,是指这个吧。”

夏锦织敲了敲刘若涵的头:“白痴,我是说七七的毛色是白色。”是不是说七七,只有夏锦织自己知道。或许,刘若涵也知道,只是,她不愿说出来,不愿看到夏锦织迷茫的眼神。

普橙,普橙。夏锦织想起高一的时候,普橙的自我介绍,关于普橙,一个很普通的橙子。

当时全班笑翻了天,唯有夏锦织认真地抬头看他,她觉得,他不会是普通的橙子。

高三的紧张,对夏锦织与刘若涵来说却是件愉快的事,因为班级不会那么喧闹,因为没有了追逐打闹。

夏锦织则抱着小说,含着棒棒糖,沉迷于另一个世界的美好中去。

有时候就常想,如果自己能写出自己的故事,那该多好。那么,她会给自己写一个怎样的故事,又会有怎样的情节?

不需要是故事的主角,但一定要是美好的旅途,也许一个人,一个相机,一台笔记本电脑,就开始人生的路。如果,能有两个人,那会更好。如果,能回到古代隐居,更好。

冯愈年站在教室的窗外,引来一阵尖叫,夏锦织看着身后那些花痴般的女生们,有些无语,却又有些难受。

冯愈年永远那么令人瞩目,而夏锦织是一个往人群里一放就立马消失的人。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和冯愈年走到一起了?

她不会去想般配不般配的问题,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夏锦织甚至觉得,有些时候冯愈年对她的感情快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数学老师生小孩,学校便安排了另一位数学老师来代课。就算冯老师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娇气,也那么傲气,却是让人怀念她抚着肚子发脾气的样子。此时讲台上的老师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眼神犀利地扫了眼窗外的冯愈年,便走了出去。

夏锦织知道,代课老师不会批评冯愈年,反而会“好心”地提醒夏锦织,外面有人找。

夏锦织看着讲台:“可是若涵,为什么不是普橙来代课?”

刘若涵急忙捂住夏锦织的嘴:“夏锦织,如果被冯愈年听到,会有第三次世界大战的。”

夏锦织露出疲惫的眼神,点头,因为冯愈年,她就做不成夏锦织。

“可是,为什么普橙会离开学校了呢?”

学校的事,她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普橙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为他不是个普通的橙子,他就要不普通了。

夏锦织是这么想的。

代课老师走了进来,走到夏锦织身旁,夏锦织没看他,只顾玩着手中的笔。代课老师叹了口气:“夏传奇,你出去吧。”

说到夏传奇,夏锦织就会想到普橙,这个名,还是普橙开玩笑说的,后来,不仅夏锦织出了名,风城一中也因为有了这么一个传奇人物而出了名,语文得了全市第一,数学却是倒数第一。

用刘若涵的话来说,夏锦织只要第一,无论是正数还是倒数。

普橙看到成绩表的时候,也笑了很久,不知是笑他教得好,夏锦织才得了第一,还是笑这两个第一的差别。

总之,普橙说夏锦织是夏传奇。

后来,夏锦织的数学是有提高,却没有提高几分,连校长夫人冯琳也觉得郁闷。

风城一中的理科最好,而夏锦织的数学,是让人不敢恭维的。

刘若涵是夏锦织的偶像,她可以把语文考零分,数学考几分。于是,刘若涵满脸期待地看着夏锦织:“锦织,我们做闺蜜吧。”

因为她们同是这个世界的传奇,因为刘若涵是个很值得交的朋友,所以夏锦织很珍惜这个朋友,所以,后来才会为了她而险些失去小命。

刘若涵从来都不后悔认识夏锦织,从来都没有。就算她偶尔的脾气让人心寒,就算她倔起来比牛还牛。

夏锦织还记得普橙一身白色衬衫,将“五好学生”的名额表递给夏锦织填的时候,普橙笑得满面春风,夏锦织一直很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话是:为什么是她。

那个时候,夏锦织刚脱离富家女的身份,还有着骄傲的神态,轻轻地接过纸,填上名,双手递给普橙,刘若涵并不是个会隐忍的人,却也不是会说话伤人的人,她仅仅是蹲在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夏锦织也能是‘五好学生’,好吃,好睡,好玩,好乐,好发呆,五好!”

夏锦织郁闷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刘若涵:“我是五好学生,就真的这么好笑么?”

班长看了夏锦织一眼,便转过身去。“五好学生”事件过后,班长就处处针对夏锦织,记夏锦织的名,上课直接大喊夏锦织别睡觉。夏锦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睡。

那时候的夏锦织,无心搭理任何人。

刘若涵告诉夏锦织班长被人打了的时候,夏锦织正在找着一片树叶标本。刘若涵跑来,恰恰踩在树叶标本上,夏锦织眼睛就要流出泪:“把你的脚挪开!”

那声音是让刘若涵也震惊的严厉,刘若涵挪开脚,看到被自己踩毁的树叶标本。

很多时候,夏锦织常后悔自己当时给了刘若涵一个响亮的耳光,刘若涵捂着脸,满脸委屈地看着夏锦织:“你凭什么打我?”

夏锦织看着地上的树叶,拾起,没有说话。

刘若涵的泪便流了出来,滚落到夏锦织的手背:“我来是告诉你,班长被人打了。”

那天刘若涵都没来学校,那天夏锦织看着碎了的树叶发了很久的呆。

因为那是北方家里的树叶,因为那是她对过去的怀念。

后来夏锦织找到了手里拿着一支烟,正站在天桥边的冯愈年。

冬天的风很凉,刺骨的凉,夏锦织的声音却要比这空气凉上很多:“为什么要打她?”

冯愈年看着她,笑容是那般的美好:“因为,她害夏锦织得不到今年的‘五好学生’。”

夏锦织撇嘴,夺下他手上的烟,放在唇边,便咳嗽了起来:“一点也不好闻。”

冯愈年笑得不行:“夏锦织,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后来夏锦织想,如果那天没有去天桥,如果没有夺去冯愈年手中的烟,有些感情,就不会轻易萌发了。

然后,冯愈年果真三年如一日的接夏锦织来上学。起初冯愈年有专门的司机,夏锦织很不满意,冯愈年便没有再让司机接送。

夏锦织脾气怪,应该有一部分是冯愈年惯出来的。

可是谁都说夏锦织对冯愈年没有感觉,因为夏锦织总是那么冷冷的。

冯愈年却是这般的热情,正如现在,站在高三(一)班门外耐心地等着,夏锦织却玩着手中的笔,代课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夏锦织不认识的函数图。

爱情是不是也如三国中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夏锦织不是周瑜,冯愈年也不是黄盖。

刘若涵看了眼窗外,轻声道:“锦织,你不出去问问他找你有什么事找你吗?”

夏锦织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

刘若涵无奈地摇头:“如果,我是说如果,冯愈年有一天不再这么耐心等你了,你会不会难过?”

会不会呢?夏锦织问自己,应该会吧,毕竟改掉一个习惯,需要花一些时间。

下课铃响起,班上却依旧安静,夏锦织放下手中的笔,走出教室,冯愈年正对着天空发呆,纯白色的运动服,眼底有淡淡的哀伤,不知道那份哀伤,来自于何处。

夏锦织记得,得知班长被打之后,她去找冯愈年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刘若涵第二天主动和夏锦织说话,夏锦织抱着她哭了很久,或许是想北方的家,或许是愧疚于刘若涵。

此时的冯愈年,让夏锦织心疼:“愈年。”

冯愈年回过头,看着夏锦织,虚弱地一笑:“你来了。”

夏锦织点头,与他并肩站在走廊上,此时夕阳的红晕,照得两人的脸通红。

夏锦织很希望,这是恋人间的羞涩爱情。

可惜不是。

冯愈年给她顺了顺刘海,道:“爷爷生病了,你陪我去医院吧。”

夏锦织点头,与他并肩走下楼。冯愈年很高,夏锦织每次与他并肩都会这么想。

或许是因为熟悉,也或许是因为幻觉,夏锦织总觉得冯愈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让人闻着就舒心。

其实冯愈年也害怕有一天,他不得不接受不能与夏锦织走到尽头的事实。

到了校门口,恰巧遇到从医院回来的校长。校长的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到处都可以听到别人的祝福声。

冯愈年和他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校长皱眉:“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冯愈年的脸色也不太好,却不得不忍住情绪:“锦织感冒了,我带她出去看病。”

校长面无表情:“学校难道没有医务室么?”

冯愈年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拉着夏锦织便走出校门。

夏锦织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因为校长那句话,如同夏锦织缠着冯愈年一般。

冯愈年再没说话,拉着夏锦织便出了校门,夏锦织总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她不喜欢校长的语气,是真的不喜欢。

冯愈年就这么拉着夏锦织的手,就算手心已经被汗液淹没,也不肯放开。

坐在车里,冯愈年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道:“爷爷生病的事,爸妈并不知道。姐姐还在月子里,也没有告诉她。”

夏锦织点头,冯愈年的孝心,夏锦织是明白的。

她知道冯愈年从小就是爷爷带大,或许,对于亲情,他对他爷爷的感情更为重些。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这个月夏锦织进过两次医院,且都与冯愈年有关。

病床上的老人像是知道冯愈年来了,缓缓睁开眼,冯愈年便拉着夏锦织靠近病床:“爷爷,这是锦织。”

冯愈年的爷爷笑着点头:“是锦织啊,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怪不得我们家愈年天天念叨。”

夏锦织看了冯愈年一眼,便朝冯愈年的爷爷笑:“爷爷,拿我开玩笑了。”

冯愈年坐了下来,将背包里的水果拿出来:“爷爷是个很坦率的人。当然了,我喜欢的人,爷爷自然会喜欢。”

夏锦织拿起一个苹果,道:“爷爷,我给您削一个苹果吃吧。”

冯愈年笑出了声:“爷爷,现在你得讲究卫生。锦织是很恐怖的哟。”

夏锦织白了他一眼,便坐在另一张床上,削起了苹果。

这时,冯愈年的爷爷说道:“当年,愈年的奶奶,也是这么削苹果的。”

夏锦织低下头,脸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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