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一天最晒的时候,淑宁姗姗来迟。“一枝花”家门前,玩耍的小孩已经各自回家吃饭了。此刻,正好遇上招娣。两人相视一笑,结伴走进“一枝花”家里。
刚刚送走一批人,“一枝花”没心情搭理她俩,指了指灶台那边,说道:“就还剩你俩没拿,钱就在那里,自己去拿。”
“好的。”两小姑娘乖乖应承道。
与旁人不同,两个小姑娘打络子的工钱是半年结一次。个中缘由,三言两语难完全说清。
两人双双拿起贴着自己名字的钱袋子,迫不及待打开看看。
虽然不算特别多,两个小姑娘还是不由地眉开眼笑。
“一枝花”坐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大葵扇,不经意看到淑宁染笑的眉眼,有些惊讶:没想到娄秀才家的姑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实话说,在她的印象中,这娄家姑娘虽然和村里的其他姑娘相处得挺好的,但在姑娘里并不显眼。并不是说这娄家姑娘的容颜不够秀丽,毕竟那双桃花眼笑起来还是挺勾人的。但娄家姑娘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显山不露水,从而在一大群活泼妍秀的姑娘里显得不出挑。加之,她额前厚重的鬓发遮掩,以至于常常让人忽视她姣好的容颜。
“一枝花”转了一下葵扇,放松地躺在躺椅上,对她俩说道:“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好的,花姐。”王招娣和淑宁乖巧地应道。
出了“一枝花”家,淑宁打算送招娣回家。但送到小桥那里的时候,招娣却不让淑宁继续送她回家了。一来一回,淑宁回家的时候就有可能天黑了。
但今天没看到霍钧昱,招娣忍不住提一嘴:“霍家那小子没陪你一来?”
“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经常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位呀。”
“哈?我没有经常和他一起过来。而且他过来这边也是有事情要做。”
“啧啧啧。”王招娣熟练地把钱袋塞在腰间的内衬里,调侃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他像是专门陪你过来呢。”
“只是看起来像,不是吗?”淑宁眨了眨眼,轻声说道。
招娣一把按住淑宁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傻丫头,我瞧着他是有几分喜欢你的。那当他是专门来陪你过来的,又怎样呢?”
不怎么样,可也怕误会了心意。他喜欢的人与物太多太多了,一点点的喜欢太无足轻重了。且那几分喜欢多少是出于怜惜,一种与喜欢花草无异的怜弱。
“那你有同他说过你喜欢他吗?”招娣蹙眉轻问道。
淑宁轻轻扯动嘴角,却不语。
喜欢,她对他的喜欢,是想时常呆在一起的喜欢,却也是没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那种地步的喜欢,她又如何同他说呢?她知晓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对他没有喜欢到入了骨髓,却依旧希望他对她多少能有一些男子对女子的喜欢。只是,他终究不是能长久待在一处的人,她又何必同他说她的心意,无端扰人生活。
招娣见此,轻叹一口气,温柔地说:“其实,你可以自信一点。”
正说着,霍钧昱走过来:“你们这个时候怎么在这?”
“怎么不能在这?现在又没什么阳光。放心,不会晒到人的。”招娣回答道。
淑宁收敛了情绪,却因想着事情有些无精打采。
霍钧昱瞧了她好几眼,见她没什么精神,提议道:“我在前头见着卖货郎,他那添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要去瞧瞧吗?”
“卖货郎往常不是开春或者过节的时候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招娣感到有些奇怪,不由地问道。
“卖货郎走南闯北,有钱就赚。不一定要年关才来。”霍钧昱观察着淑宁的神色,小声地向招娣问道:“她怎么了?”
招娣佯装不知,摇了摇头,打岔道:“我就不去卖货郎那了。今天不能离家太久,不然我家那群祖宗该找我的茬了。”
闻言,淑宁轻拉招娣的衣袖,说:“我送你。”
“怎么?”招娣笑了笑,开玩笑道,“大白天的,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我能自己回去。难得遇上卖货郎来,你就和霍二去看看吧。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接着她又向霍钧昱笑着嘱咐道:“我把我姐妹交给你了,看着她点。去过卖货郎那后,你可得把她安全送回家。”
“这是自然。”
言毕,招娣就告别了霍钧昱和淑宁,还不忘把钱袋藏好。毕竟,她家那群祖宗可不是见钱眼开那么简单而已。
淑宁虽然兴致不高,但打络子得了钱,还是想买些小东西,便跟着霍钧昱去看看。
未走进,可见卖货郎挑着满当当的东西,一群年轻的和孩子气的都聚拢在那。
一身大红锦衣的上官牛二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瞧见淑宁,他招了招手:“淑宁,快过来,这有好些漂亮的络子,你肯定喜欢。”
“牛二,你难道不知道同行相轻吗?”霍钧昱笑怼道,“况且淑宁打的络子可比那些漂亮多了。”
“啥轻?”上官牛二脸上写着满满的疑惑
而淑宁听到霍钧昱在那乱夸海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虽然她打的络子不差,但世间向来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人怕不是在揶揄她?
淑宁仔细地看了一番卖货郎带来的东西。不得不那些络子说确实漂亮,只是编织的难度并不太高,算得上是胜在新鲜奇巧。
但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这些。她向卖货郎询问道:“阿叔,你这可有白菊花的种子?”
“啊?这有倒是有,只是少。”
“那有多少。”
“不多,就一点点。”卖货郎从底下的箱匣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肉眼可见,小布包堪堪才及手掌心大。
紧接着卖货郎耐心补充说道:“事先说明,这只是普通的白菊种子,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价格嘛,也不便宜。”
淑宁把拿到手的工钱以及随身带着的零钱都里拿出,询问道:“这够吗?”
“这……”卖货郎瞧了一眼霍钧昱,以商量的口吻说,“还差些。若再添一些钱,我将就一些,也就卖给你了。”
淑宁没什么心力来讨价还价,打算把钱收起来,直接说:“那算了。”
“欸?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卖货郎见此,连忙开口,“这样,我吃点亏,今日就便宜卖给你了。”
说完,卖货郎把那一小袋种子扔到淑宁手心,接着灵巧地从淑宁手中夺过那些钱。
“钱货两清。娄家小姑娘,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淑宁把种子收好,摇了摇头。
这时,上官牛二胜似马后炮而不自知,不赞同地讲道:“淑宁,这种子既不中看又不中用,不如别买了。我让我家家仆晚些时候送一车上好的白菊过来,任你挑选。”
“诶?这……这货物出门了就没有退的道理。”卖货郎一脸拒绝。
“我走了。”淑宁没搭话,摆了摆手,径直走了。
上官牛二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却不得解。
卖货郎停留了一会,成交了好几笔交易,当然这其中还是上官牛二这位撒钱的主贡献的多。待他想离开时,小孩依依不舍地扒着卖货郎的箱子和货筐,亮晶晶的眼睛里尽是不舍。
而卖货郎眺望了一眼天色,利落挑起扁担,没有多停留,向村口方向离去。
只见,他虽挑着重担,却身轻如燕,脚程不慢,倒教那群小孩追得好生着急。
最后,一群小孩走到村口,只能停下来,一边不舍地目送着卖货郎远去,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刚才在卖货郎那见到的新鲜玩意。只是,可惜卖货郎没卖些吃食,不然小孩子怕是要缠着大人拿钱去他那买些零嘴。
和风轻拂,野花慵懒地依靠着青草,静看云卷云舒。
霍钧昱默默在淑宁后头跟着,而淑宁则放空思绪,慢悠悠地走着。虽然察觉到她心里有事,他却没再问。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俩一起长大,按理来说,对对方应当是了如指掌。可两人明知对方心藏着秘密,大多数都选择视而不见,既不自行探究也不询问对方。在某些时候,两人对对方并不是全然了解的。
只是,走神终归不好。一不留神,淑宁就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了一下。霍钧昱在后面,眼疾手快地抓住淑宁的衣领,才避免她跌倒。
“淑宁,我小刀上的剑穗断掉了,你能不能再帮编一个呀?”霍均昱主动挑起话题。
淑宁不由皱起眉头,对上霍均昱的眼睛,认真地问道:“那小刀不是一直被你贴身带着的吗?那剑穗怎么这么快就断掉了?”
霍钧昱事先没打好草稿,只能装傻充愣:“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突然间发现它断掉了。”
淑宁上下打量了霍钧昱一番,没好气地威胁道:“照顾好自己。若这次编好的剑穗再断掉,我就再也不帮你编这些东西了。”
“那怎么能?当初打赌的时候,可是你输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账呀?”
还好意思说那赌约,他从中可是偷偷做了手脚,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只是不说而已。都怪她当初“年少无知”,手欠才去和他打那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