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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年

银灰色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人行道旁偶尔走过三三两两下自习的学生,带着些许稚嫩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被雨水微微打湿的白色靴子上粘着一片快要腐烂的落叶,木洛手里撑着的白色透明雨伞不断有水珠争先恐后的向地面奔去,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奔走在忙碌的生活里,周围的喧嚣声仿佛都与她无关,大脑一片空白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家,她倚靠在门上抬头望向天花板,没有化妆的眼睛空洞无神,眼泪一滴一滴的悄无声息。

“大家好,我是你们新的班主任王晓晓,在这个崭新的高中时代,我将带领大家走上不一样的旅途”戴着金框圆眼睛的短发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正襟危坐的说着。她望着底下齐刷刷的眼睛,从教室最左边一一扫过,清一色的白领校服,稚嫩又朝气蓬勃的脸仿佛在宣告这个世界的主权。

靠窗而坐的木洛,扎着短短的马尾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漫不经心的听着班主任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数着曾经教出考了重点大学的学生有多少以及她对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树苗以后的规划,在这个陌生又显得无聊的环境里,木洛着实提不起精神来,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她们的教室在三楼,不是很高却刚刚好能看见远处被树荫环绕的操场和若隐若现的实验楼和图书馆,木洛喜欢读书,也喜欢一个人,图书馆便成了她最喜欢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远离身边嘈杂的一切,独自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嘿”。

木洛抬头,看见自己的同桌笑脸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笑了笑慢慢看她坐在自己的面前。同桌是个个子小小的女学霸,精通木洛最不擅长的理科,她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都是光,是木洛望而不得的,永远无法拥有的光。

“我看你不怎么爱说话,又总是独来独往的刚刚王老师说的天花乱坠居然一点都没吸引到你”她说话时眼睛弯弯的,透着笑意,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怎么,怎么啦,你一直看着我干嘛?”被木洛目不转睛盯着的短发女孩浑身不自在的说着。

“你好,我叫木洛”

“啊!说了那么多话我都忘了先告诉你我叫什么了,我叫韩淑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淑君。我每次听到别人叫我我脑袋里就出现了我爸爸在我耳边重复了无数次他和我妈妈的爱情故事。”韩淑君露出无奈的表情微微憋嘴。

木洛就这样看着她,看着眼前这样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孩。他们就是这样相识的,两个人的友情陪伴了彼此整整三个春秋冬夏,韩淑君一直有种相见恨晚的情愫。

韩淑君的爸爸在香港做进口贸易,很少的机会父女俩才会见一面,但木洛几乎从未从她的口中听到她和她妈妈的故事,她不说,她也不问。韩淑君不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她曾经无数次和木洛说让她搬去和自己同住可是木洛听到她家住在仙鹤山庄就满口拒绝了。高二那年冬天因为宿舍整天都乱的不可开交,木洛在忍受了一年之后终于决定在附近找了一个房子搬出去住了,搬家那天韩淑君跑来帮忙,顺便把自己也搬过去了,因为房子是韩淑君主动提出来找的,所以这个大小姐就找了一个一个月九千块钱的小区房,在十六楼。木洛在搬进去之前还满脸嫌弃后来听到韩淑君说因为她和她老爸说那个房子离学校太远了他就拖关系给找了一个这样的房子,房租是不用付可是木洛住着还是不习惯,所以韩淑君就提出让木洛打扫家里来抵房租,她满口答应了。

晚上木洛躺在床上听到客厅里的韩淑君兴奋的尖叫着,她说她男神和她告白了,看着她幸福的手舞足蹈,木洛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

午夜木洛望着窗外,手里捧着牛奶,倚靠在沙发的阳台里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夜景,远处的摩天大楼高傲的闪耀着只属于自己的光芒,不知道是灯光掩盖了天上的星光,还是星光给大楼披上了霓虹。十月的风能吹走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却依旧没有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带出来。木洛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是高考那年父母吵架要离婚摔门而出还是小时候就寄宿在奶奶家因此对他们没有一点情感?从木洛告别远在老家的奶奶跟着父母来到南京的时候,伴随着木洛的,只有父母无止境的谩骂和争吵,她好像是从温室里拿出来的花朵,在多少个风吹雨打的夜晚难眠,泪水裹着雨水消散在这慢慢黑夜里。木洛从小慢热,又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她不像别的小朋友对新的事物充满好奇,总是乖巧的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好看的陶瓷娃娃,几乎没有人敢去碰她,敢去接触她,他们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打碎了这个美丽又孤寂的女孩。就是因为那年初中年少无知,居然和伙伴结伴离家出走,那年,她才十一岁,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最后被堵在了车站里。她本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最后她却变成了罪魁祸首。

那年那天,阳光明媚,冬日里很少能看见这么明媚的阳光,她静静地坐在叔叔和爷爷开往回家的车里一言不发,回家后不论多少人开导她她依旧不说一句话,每年过年才能看见的父母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给了她最惨痛的代价,没有人知道木洛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这三个最好的朋友当初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说着对以后的美好向往和坚决不会说出一个字的决心,木洛记着那份决心什么。可是到最后幡然醒悟的她得到的却是最惨痛的教训。

木洛回到家下了车,一片安详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刚走进家门,她看见了父亲那双狰狞的眼睛略略停了停脚步,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木洛微微攥着拳头有些发抖的挪动着脚步,当感觉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却被一脚踢着跪在了地上,她知道,她的噩梦来了……

木洛望着身上青一块紫一点的伤居然笑出了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这个家在他们的阴影下活了十一年的她居然没有在所谓父母身上感受到一丝温馨,她蜷缩在被窝里任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手里的小熊玩具被抱的完全扭曲变形。不知道是因为太伤心的缘故还是因为她膝盖跪的发麻,她在被窝里剧烈的颤抖着,挣扎着。在木洛的童年里,她不快乐,但是一直都是自己在寻找快乐在爷爷奶奶身上感受快乐,她不断的自我安慰自我痊愈可是到最后得到的只有一次次满身的伤痕。

“吧嗒——”木洛回过神来,望着杯中溅出的牛奶,已经冰凉。擦了擦脸颊的泪水还惨留着余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房间喝完了剩下的牛奶。直到半夜听到韩淑君回来的动静时她依旧没有睡着,不知是因为那半杯牛奶还是因为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而浑身冰凉。她静静听着屋外的她蹑手蹑脚的动静一股暖流从心底划过,落在枕头上慢慢晕染开来。

木洛从未想过自己会遇见这样一个人,她只记得韩淑君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光。她总是陪在木洛身边带给她不一样的乐趣和精彩,会和她说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笑话会和她倾诉自己的不满也会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木洛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她总是在适当的时候露出恰当的表情以证明自己是否在认真倾听。爱独来独往的木洛从未感受到孤独,因为身边有一个小精灵,似乎是上天对木洛最好的馈赠,仿佛像是一件礼物把她带到木洛身边。木洛不敢交朋友也不主动和别人交流还是因为初中那年,初中那年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坚持着,坚持着心中的那份执念。一周没有出过门的她脑海里回响了无数次从奶奶口中说出的话“洛洛一直什么都不说,我就去拜访了那个同学的妈妈,一进去没到门口呢就差点吃了闭门羹,我说我们家洛洛到现在什么都不说想来了解一下情况,人家说人家的丫头听话又懂事根本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一回来就全部都招了,哭的和什么一样……”木洛靠在厨房的桌子上听着奶奶和爷爷的对话脑袋翁嗡的,后面说了什么一点都没听进去。木洛放下手中的水转身呆呆的回了卧室,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坐了好久,一句话都不说,看见这样的木洛奶奶心疼坏了,怎么问怎么说都没有用。木洛抬头望着奶奶焦急的样子,奶奶脸上有很明显的皱纹,眼角旁边的皱纹好像藏着奶奶的泪水,她就这样看着奶奶脑袋里翁嗡的响“奶奶,我没事,就是困了,睡一觉就好了。”木洛听到自己在说话,看着奶奶踌躇了一下还是出去了。那夜,她睁着眼睛到了天亮,早早地起了床,第一次,迈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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