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B市,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顽皮的孩子不知寒冷般,跑进露天的地方,伸手或接或抓飘下的雪絮,待雪融化,孩子看着手里的水珠咯咯直笑。然后被门口吆喝的妈妈唤回。
“妈妈,为什么我接下的是雪,到手里就成水了?”孩子满眼好奇地问。
“因为你是小暖炉呀,你手里的温度融化了雪”。妈妈脸色柔和,耐心的给孩子解释。然后把孩子的手放进自己的手中捂着。“你感觉到了吗?手上热乎乎的就是温度,就是它融化了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凤凰山半山腰处行驶着。车窗摇下,漫天大雪偶尔几片飘进车中。驾驶座上女子一身红色礼服,看到雪花飘进车内,她嘴角缓缓牵起幅度,脸颊微动,眼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只是渐渐的,眼眸浮现一层水光。真是一个好天气呢!她们也真会选日子。“初雪的爱恋”,真让人嫉妒呢。
前方二十多米拐角处,一团蓝色影子正极速朝她行来。她知道,那是一辆车。她使劲眨眨眼,想让眼睛清明一点,至少要保证安全会车。
眼睛能清晰视物后,女子看到自己的车辆一半在路中间。她转动方向盘想朝侧边让让,而只待她刚打了方向盘后,两车相遇。
只容许两车会车的狭窄山路上。蓝色轿车高速行驶,撞在车身倾斜横亘在路中间的黑色车辆。双方都还没回过神来。路边缘的黑车,却已冲开护栏,俯冲向十几米的低处落去。
女子的身体挣脱安全带,整个人落在车的前方,上身抵着方向盘,头发在车前的玻璃上挤得变形,眼看到越来越近的山石嶙峋的地面,她知道,自己栽了。
然后,她感到头上的剧痛,就像被一把斧头从中间劈开一样。右边身子没有知觉,左胸口传来闷痛,她喘不上气,她想,应该是方向盘把她的心肺砸碎了吧!手里湿湿的感觉,应该是被玻璃划破了吧!竟感觉那些似是被玻璃划破的皮肤只是微微的刺痛。
意识清醒的一瞬,疼痛,窒息,这两样感觉都让她难受,她想,以后她一定要小心开车,或者她直接不要再开车。她想,就算她要死了,她也不要死不瞑目,她要闭着眼睛,安详的死,她不要吓着别人。然后,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蓝车在撞击过后,行了七八米停下,车左前灯碎裂,灯周围一大片凹陷。几分钟后,车里出来一个三四十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额头肿着,发沿下还流着血。
男子跌跌撞撞地跑到黑车落下的地方,在那儿站了几分钟,他想,这条路上没有监控,周围也没有人影,他要不要先离开呢。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离开。沾了血迹的手点几下手机屏幕。拨出一个电话,“B市凤凰山路中段较平坦的公路旁...”。男子交流完后,挂了电话。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四辆警车,一辆救护车,来到车祸地点。从路底下的车里搬出女子。脑部多处凹陷,面容模糊,手脚多处皮肤被玻璃划开,全身浴血,鲜红的礼服变成黑红礼服。还未搬上救护车就被判定为死亡。
......
B市最豪华的重阳酒店,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二楼宽大的观礼房内,一条洁白的毯从进门一米处直接延伸到半圆形的舞台,白毯边缘两排细长花瓶装着的粉色的花束,白毯入口处一左一右两个二米高的玉色圆柱上,立着爱神丘比特的小型雕像。白毯两边,各陈设着六桌酒席,已经有观礼嘉宾三三两两地进入。
房顶错落有致的四十盏灯,发出暖黄色的光,晕染在屋里的每一样陈设上,使屋子变成淡金淡黄交融的暖色。温馨、华贵、梦幻。舞台边几乎占据半面墙的白色大屏上,是新郎新娘的婚纱照。男俊女美,进入的人都不由得称赞。
而婚礼也在下午三点准时举行。新娘父亲牵着女儿的手,前面可爱的金童玉女散花开路,踩着粉红花瓣,在观礼嘉宾的注目下将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中。
新郎带着礼节的笑挽住新娘,跟着司仪的引导进行着婚礼。他的内心深处,却似有郁结打不开。
一个小时前,在观礼房开始迎嘉宾入场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门口。他不敢和她见面,因为无论怎样都是徒劳,所以他一直躲在旁边的房间里,直到那个身影离去,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怕那个女孩来参加婚礼。那是他眼里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在她面前,他一定扮不成合格的新郎。
现在做着结婚的事,更像是他的一个任务。
耳边传来司仪温润而富有节奏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新娘简珠,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新郎许瑞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
“我愿意”,新娘柔情地看着面前高大帅气的男子,脱口而出。面前男子,是她心中所喜。
“新郎许瑞,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新娘简珠结为夫妇...”
“我愿意”,他面带微笑,眼里却没有情义。看着面前欣喜的女孩,他的心里越发复杂,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对不对。
不由得,他又想,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记得大学是在S市读的,大二那年,他去S市的山区支教,遇到同去支教的杜清。一个暑假的相处,他喜欢上了她。她勤奋、善良,她勇敢、坚强,深深的吸引他,还有他与杜清一样有读书的习惯,他们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好像是莫名奇妙的,他们相爱了。杜清也是在S市上大学,只是两人是不同的学校。相距也不是很远,坐公交车二十分钟的距离。他们经常去对方的学校,一起泡图书馆。虽然偶尔争吵过,从没提过分手。
毕业后,他回到B市,在自家的公司上班。而杜清有自己的梦想,她考了S市的教师。他还记得杜清说的话。
“在公司上班有什么好的,每天忙的还不是工作,而教书就不一样了,我手里握着的是希望。我一定会当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把那些孩子教得根正苗红的。”
他们开始异地恋,就如一般人一样。生活环境变了,离的距离远了,感情也开始变淡。直到一年后,杜清来B市找他,说她辞职了。
那时,他本来是很高兴的,他们正好可以培养培养感情。
哪知父亲告诉他,需要和简家小姐定亲。他拒绝了,但父亲义正言辞的告诉他,许家正处于危机关头,正在被同行业的尚家全面打压,并且打算收购他们许家的公司。
父亲说他建的公司,并不是想靠那一次收购赚钱,他想做的是一个长久的,能继承给子女发展的真正的产业。那是父亲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得脆弱。
他想,如果心里伟岸的父亲真的因为公司被收购而颓然下去,许家真的从一个中等富贵之家,变成一个无产
落败之家,他会不会后悔。一定会的,这是他心里的答案。
简家是B市排名一二的大家族,公司产业涉及B市的方方面面,全国的分公司也开了上千家。只需要一次合作就能轻而易举的挽救许家。
而简家主事者简章最宝贝的女儿简珠,半年前从酒吧出来,被人尾随,恰巧为他所救。之后,简珠就以报答救命恩人的借口,经常徘徊在他身边。
他以为只是简珠的一厢情愿,过不了多久就消停了。怎知她的感情竟然会和许家的兴衰联系在一起。成为控制他的一个筹码。
此时他恨自己如此平凡,不能靠自己的能力保住许家,若是他能像那些翻云覆雨的总裁一样,该有多好。但现实是他只是一个文艺青年,工作能力都谈不上出众,靠家族庇佑才有一个富贵公子的表象。
在和杜清重逢的第八天,他就以感情淡了为借口,提出了分手。杜清不接受,还在追问他原因。他如实告诉杜清自己贵公子的身份,说他们的婚姻一般都是家族联姻,和杜清只是单纯的谈恋爱。而现在正有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所以也不该再谈恋爱了。
说来也好笑,他和杜清谈了三年多的恋爱,好像就真的只是谈恋爱,互相都没有太多询问对方家里的事。即使是朋友,他们就只认识对方学校里的朋友,关于杜清的闺蜜,他不知道,而杜清也没见过他的发小。
就连听说他家有钱的事实,杜清都是一副怀疑和错愕的表情。他想,应该是他大学做的兼职让杜清误会了什么。
他心里滴着血,照着杜清的痛点踩。他知道杜清出生贫穷,所以她面对那些所谓的贵公子还是自卑的,而他,就是要让她觉得配不上他。他将谈恋爱说成玩乐一样,而杜清眼里的爱情是和婚姻挂钩的,她把那视为忠贞和信仰。
身份的差距,对待感情的敷衍足以让杜清失望。他真的做到了,顺利分了手。
两个月后的今天,他和简珠就举行了婚礼,成为一个貌和神离的丈夫。但他想,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和杜清已经完全不可能了。既然别无选择,他会试着喜欢简珠,不要再负一个爱他的人。
愿杜清,也能找到珍惜他的真命天子。
能言善闹的司仪将现场的气氛搞得很活跃,手里挽着的手也把他往一个方向带,他知道,该去酒席敬酒了。
酒席间都是B市有身份的人,简家的人、许家的人,还有一些主要的合作伙伴。个个都双商极高。借着初雪这一景象,就衍生出十多种祝贺词。
简珠一遍一遍听着这些祝贺词,却一点都不觉得腻。“初雪,象征纯真美好的爱恋”,她和许瑞,一定会幸福下去的。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
......
多年以后,许瑞偶然在杜清朋友那儿知道,杜清在他婚礼的同一天,出车祸离开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内整整两天。那烫在心里的朱砂痣,还会隐隐作疼。
他想,如果自己没有狠下心来不联系她。他也不必像个傻瓜一样,几年来,都在心里祝福杜清一定要幸福。却不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曾驱车到杜清的坟前哀悼过,一个建于S市美丽乡村的土堆,孤零零的立在山腰上,俯视山脚的小村子。他知道,那是她的家乡。
他记得杜清告诉过他,落叶归根,即使她死了,墓也要建在自己的家乡,而不建在自己的婆家。他其实很不理解这种行为。貌似S市的人都对家乡有很大的眷念。
她也真的沉眠于离家最近的的地方,她应该是欣慰的吧!想到这儿,他又不由得抱着已经被风雨腐蚀的石碑,失声痛哭。那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对他的恨呢!是不是因为自己结婚,让她选择走上死亡的路呢?
没有人能告诉他...
走的时候,他出钱请杜清的父母给杜清建一个圆形的石墓。那对慈祥的父母,脸上满是褶皱,白发苍苍,眼睛里总带着一股悲凉,比同年龄的人竟老上十来岁。他想,杜清的死,该是很多人的劫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