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T回来那晚很奇妙，他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一个劲的跟她说了很多关于他童年的故事，最后说想要生一个男孩，过几年再生一个女孩，这样就可以哥哥保护妹妹了。
H听他在那边婉转的表达但没有喜悦，更多的是无措感。
T说完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又赶紧想要迂回。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浪漫的求婚。”
“你是想结婚了吗？”
“你希望我们的婚礼是什么样子？”
“还没想过。我从来不考虑这些像童话一样的事情。”
“你应该稍微再少女一点。”T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话，“你太成熟了，有时候对我也有点冷漠。”
“在我认识的人里，你是我最用心对待的几个之一了。”
“那还有的几个是谁？”
“家人。”
T坐到她身旁，认真的讲：“或许我们真的该考虑一下组建家庭的事情了。”
“不要。”H皱眉拒绝。
她没有办法那样生活。
这件事情在那晚后他再没提过，等到H过了特殊时期，他们又开始have sex，有一刻H竟觉得体会到了电影里女主角的一种心情。
那天吃完饭H在看梁朝伟和汤唯主演的一部电影，她盯着两个人的眼神和表情看了许久，想找到一种受伤、怀疑、迷惘的情绪，为自己笔下的故事做一种心理上的情感铺垫。
“H，我们结婚吧，我等不及了。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H几乎流泪的迎接了高峰的感受，然后两个人疲倦的各躺一边。
“我们从来没有花很多时间去认识、了解对方。我从来都是个不婚主义，我没有跟你说过。”
“那你现在呢？”
“我不知道。”
两个侧卧着看着对方，四周暗黄的灯光照耀下，彼此的侧脸轮廓那么的黯淡，印在白墙上的影子那么古老又足够哀伤。
当天晚上H说自己将要去‘流浪’一段时间，T没敢多问，两个人第一次同床异梦的渡过了一夜，包括之后的几天里，她的情绪也一直很糟糕，很低沉。
新年来了，一月的第一个工作日结束后，T在小区快件寄存处取到一份从上海浦东发来的信件，他边走边拆，到家后站在玄关旁，右手从里面掏出了一本护照和一张确认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H的名字和签证办理国家以及时间。
H才明白那晚她说的流浪，其实指的就是这个。
他们大吵了一架，T更因此连续三天住在酒店不理她。没有提前的沟通商量，这样坚决的一走了之，他没办法接受她这样的不在乎他的感受。
飞机票订在春节前一周，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带不走的都提前用快递寄回了老家。春运要开始了，机场里的人流也比往常多了不少。H在通讯录里来回滑动，屏幕停留在“T”之间。
登机手续办完，她坐在休息室里等待着飞机起飞。不愿意立刻面见结局，于是在排队登机的时候，H终于发出了那句一直存在心里的话，她跟他分手了，挂掉电话、登机。
他会怎么回答呢？
T望着机窗外的橙色日光和云团想了一路。
空姐发了入镜登记表，旁边的大叔不认识英文便不好意思的拍了她一下，指着上面的单词询问她是什么意思。H帮助大叔填好了入境表，接着又陷入了沉思。她偷偷的掉了几滴泪，赶紧擦掉怕被别人看见。
下了飞机后，她找到司机，上车前往旅馆，诡异的是手机没有收到无数个电话或者短信，就仿佛他没有看到似的。
四个多小时的飞行，一个小时的时差，她住在离考山路不远的一处青旅，四点后办理了入住。行李拖到三楼后去洗了个冷水澡终于舒服了些。
曼谷此刻的温度一直悬浮在三十五度上下。
青年旅舍的公共浴室比她想象中干净，她洗了很久的澡，赤着脚走回房间，下铺是一个韩国姑娘，用韩语说了几句后又说了句英文，问她从哪儿来，她答道：“China.”
闲聊了几句后韩国姑娘下楼了，下楼前曾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不过她婉拒了，说自己还有事情。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大概觉得出来旅游能有什么事情，但她继续露出笑容，自己下了楼。
H坐在床上打了个电话给T。她也不想不清不楚的结束这段时间的这段关系。H一直咬着手指，她最不擅长与人交往的事情，在忐忑与不安中接通了他的电话。
“到了？”他的语气并不平静。
“恩。”
“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短信你看了？”
“恩。”他也学会用‘恩’了，他曾经很讨厌别人用这个字。
“所以......”
“等你回来再说吧，我等你。”
“不，你不用等我。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她越说越急促，“你难道没看明白吗，我一直忽冷忽热，有时候我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而且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要结婚，你难道忘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H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心里既苦涩又落下了一块石头。
“我知道了。”他的语气跟刚才一样，语调那么的清淡。受她的影响吗？
“对不起。我有新的人生计划，可是你要成家，我们不能互相耽误，是不是。”
“我知道了。”他继续答。
“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很快乐，希望你也是。”
“旅途愉快。”
说完，他挂了电话。
H知道他平静下一定特别想质问自己原因。这大概也是她非要在走之后才说的原因之一。
她不喜欢看见两个曾经爱过的人互动干戈的样子，太伤害回忆。她知道自己很残忍，可她想要的更多，为了心中的乌托邦，她必须自私一点，绝情一点，哪怕明知道爱的作用也是相互的，她的绝情也会伤到自己。
（二十六）
T在酒吧里喝了许多酒，跌跌撞撞的到家开门，屋子变冷清了。一种空虚的悲伤紧紧包裹他。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坐在客厅看电视，播放着一些八卦新闻。H就从卧室里冲出来关掉了电视。面对他再一次的不解，她说：“太吵了，我想睡觉。”
T迷惑的看着她。
H的眼睛往外瞟了一下，坐到他身边，突然就大哭了起来。
T抱住她，先是问怎么了，后来什么也没说。
等十几分钟后哭完，H满脸泪花的说：“我饿了。”
虚惊一场的T被她的这点可爱逗笑了，下楼给她买了她喜欢的麻辣烫。
吃完屋子里一股味道，T把能开的窗都开了，还是很难消掉。
H厚着脸皮说：“我吃的又不是螺蛳粉，你这么敏感干嘛。”
她不知道T有点小洁癖，不喜欢味道浓的东西。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吗？”
H料到他会问，说：“因为房租到期了，只能厚脸皮蹭住在别人家，还不够惨吗？”
“我这里环境很差吗？让你觉得委屈。”
“是。”她故意杠上。
“边上就是钱塘江，还不够好吗？”
“不是我家，当然不好。”
“也是，狗窝最舒坦。”他气了。
“我家是我的狗窝，你家是你的狗窝，咱们一样。”
“你是不是跟朋友闹掰了？”
“没有。”H说，“你要是不介意，就让我住几天，等我找到房子就搬出来，我会请你吃饭的，就当报恩外加乔迁之喜。”
T笑话她，“江景房一晚上可以收两千。”
“那你想怎么样？”
T看着她不说话。
H自然懂得了。
“等我发工资，再请你吃饭。”
她说完就走了。
T再怎么想，也都是惘然。
后面一个礼拜里，T都没见H出过他家的门。他回来的时候，H都躺在沙发上，姿态全无，毫无情绪的啃着苹果看电视。
T回来了，她就会去厨房，将送到的外卖热一下，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白色的餐桌上吃。
“你天天吃外卖，不腻吗？”
“那没办法，我又不会做饭。难不成你会？”
“我不会。”
“如果你觉得我吃外卖味道影响你，那我离开就是了。”
“也不一定要这样。其实你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吃，不要让我闻到残味就行。”
H听了哈哈大笑，原来他也不是想象中的模样。或许跟不熟的人接触多了，才能体会出来。
T感受到臀部有点凉，随即从回忆里抽出自己。
洗手的时候，他看见梳子旁边还放着她没用过的一根黑色皮筋。
他拿起那根皮筋又放下，回到屋子里躺着，半夜伸手摸手机的时候在床头摸到了一个黑色皮筋。
T奔溃了。
这些皮筋都是H买来用过的，上面还缠着几根红色的发丝。T开了灯，将那些头发丝一根根的扯出来，放在餐巾纸上，包好放进床头柜里。这些发丝应该永远不会再被拿出来。
她吃饭，尤其是吃麻辣烫的时候，喜欢把自己的长头发扎起来，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左边的碎刘海会挡住视线，她就拿彩色的小发夹扎住头发。他们坐在客厅的茶桌上吃饭，嘴角经常布满红油，H会擦掉它然后继续笑着讲笑话。
彩色的发夹是在逛商场的时候，在一家饰品店买的，十多块钱一大把，紫色蓝色红色都有，H经常用一次就找不到了。
T失眠了，靠在沙发上，将一只手伸进沙发底座，从里面找出来不下五个彩色发夹。它们都犹如崭新未动过般，只有他们的爱情，已经陈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