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青等人终于穿上飞鱼服成了威名远播的锦衣卫,心情无比雀跃。就算听到韩潇说暂时无法回家探望父母,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又不是不见,只是暂缓而已。
韩潇看着眼前这群新兵蛋子那跃跃欲一试的样子,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他想起当年的自己,和这群年轻人一样也是满腔热血、踌躇满志。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同他嘴角的笑容一般。韩潇恢复了训练时严厉的表情,开始了对这些新人的第一次训话。内容无非是让他们戒骄戒躁、尽忠职守,平日里也要注意生活作风,不可滥用职权等。同时,韩潇宣布了他们的第一件差事:大队将于七日后开拔,前往江浙一带。可关于任务具体的地点、内容和要求,韩潇却闭口不谈。
生平第一桩任务不但要去倭寇泛滥的江浙沿海,还如此神秘,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底下这群小子心痒难耐,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能拔营出发。
少年人的本性本就一身锋芒,何况现在更是鲜衣怒马,彼此间看不顺眼起个冲突,有时也在所难免。杨明鉴与吴羊之间就是如此,整备期间两人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起因还要从最早新兵训练那时说起。杨明鉴顶着武举的光环又身为队正,免不了心高气傲,看谁都觉得不过如此。他自认在这一批新人中,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绝对是独占鳌头的那一个。可没想到在队内的箭射比试中,他居然败给吴羊这个矮小瘦弱还生了一对三角眼的乡下小子。
好不容易能压住这个拿鼻孔看人的杨明鉴,可把吴羊给嘚瑟坏了。就差没在城门口贴出告示,昭告天下他赢了武举人。恼羞成怒的杨明鉴当场就把弓摔了,他恨不得直接指着吴羊的鼻子破口大骂。但他确实是输了,真要去找吴羊的麻烦,反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的杨明鉴,想到一个能让他扳回颜面的法子。
杨明鉴看着得意扬扬的吴羊,挤对着说:“有那么开心吗?吴羊,没什么好嘚瑟的。你应该知道,现在咱大明编制里基本全是用火铳了,你拿把破弓,射得再准顶个屁用!”
听到这话,正在兴头上的吴羊当时就急了,他拿三角眼瞪着杨明鉴,“你输不起就直说,别在这阴阳怪气地嚷嚷。不管是弓箭还是火铳,不都是比个眼力见儿嘛!你要是还不服,那咱们就再比比火铳!”
话虽这么说,但在乡野长大的吴羊哪儿会火铳啊。他也就是来了军营才知道有这玩意儿,早先压根没见过。杨明鉴料准吴羊没见识过火铳,才故意这么说。他想的是,只要吴羊敢答应,那他就能扳回一局。而且这小子心思简单,被他用激将法一激,保不齐就会跳起来。现在吴羊这么主动地要求比试,正中杨明鉴的下怀。
两人站在校场上手持火铳,开始填装火药,压上弹丸,点燃火绳,最后对着五十步外的靶子瞄准射击。先是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轰鸣以及黑烟滚滚。高大伟在一旁看乐了,“嘿,吴羊稳赢了,他这动静可比杨队整的大多了!”
听到高大伟的话,围观的锦衣卫没笑得背过气去。龙青拍了拍高大伟,轻声说:“吴羊输了,他的火铳炸膛了。”
吴羊在火铳比试中,彻底输给了杨明鉴。之前赢来的面子丢了不说,还落了个灰头土脸。
这不,在这次整备期间,杨明鉴又跑来吴羊面前炫耀自己的火铳技术,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吴羊不干了,这窝囊气实在咽不下去,就算龙青拦着也不行。他还是忍不住,跟杨明鉴又杠了起来。
二人吵了半天,谁也不服谁。最后两人决定要不还是再比一回,反正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但这个时候,杨明鉴又出幺蛾子了,他打算恶心一下吴羊。于是他故意露出轻蔑的笑容,对吴羊说道:“老是这么傻比也没意思,要不咱们添点彩头。我是没什么,但你看你这也挺穷的,不知道能拿得出来多少银子。可别到时候输得拿裤子来抵债,我可是不收你那些破烂。”
盛怒之下的吴羊一不留神又中了杨明鉴的计,他气急败坏地说:“就算我现在没钱,可我还有俸禄呢!要是我输了,我就把一年的俸禄都给你。行了吧!”
龙青一把拉住吴羊,对他吼道:“你疯啦!万一他赢了,接下来这一年你喝西北风啊!”
吴羊挥手挣脱开龙青,斩钉截铁地说:“龙哥,你别劝我。我还偏不信了,这次赢不了他!”说完,吴羊转头看着杨明鉴,“那你呢,你输了怎么说?”
杨明鉴冷笑一声,“我?我会输给你?做梦吧你!不就一年的俸禄嘛,没事,我应了。”
可没想到围观的同僚中有人出了馊主意,在那儿说道:“杨头,你这就没意思了。人家吴羊可是拿出一年的俸禄,你这富家公子哥怎么也得再添点不一样的彩头,不然谁跟你比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一群看热闹的反正也不嫌事大,都跟着起哄。
人群中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要不让他拿出他爹给他的火铳来做彩头?”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原来是高大伟说的。
高大伟突然被这么多人一同看着,不由十分紧张。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说:“我就随口说说。”
围观众人连声喝好。
平日里显摆是一回事,真要拿出来做赌注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明鉴当时就不乐意了,“这可是当年中了武举我爹送我的,从不离身,凭什么!”
龙青挑衅地说:“你不是说自己一定赢嘛,那你怕什么!还是说,其实你心里根本没底,也慌得很,生怕自己会输!”
杨明鉴咬咬牙,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狠下心,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把佛郎机短铳“啪”地放在桌上,用手指着吴羊说:“这次我不单要让你一年都吃不上饭,还要你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旁人或许不清楚,吴羊自己心里可是明白得很。自从上次比试输给杨明鉴之后,吴羊完全沉迷于研究火铳及火药的配制中。没事就拿着营里的火铳一个人往后山跑,偷偷琢磨了这么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一雪前耻。
杨明鉴万万没有想到,吴羊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却相当记仇,早就铆足了劲等着找回面子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练习,吴羊是突飞猛进、今非昔比。
二人再次来到校场,手拿火铳开始重复上回一样的动作。随着一前一后两声脆响,早有人急急地跑到靶前确认,在那儿高声喊道:“吴羊的铅丸离得靶心近,吴羊胜!”听到这个消息,龙青、吴羊和高大伟在那儿高兴得连蹦带跳。杨明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特意跑到靶子前亲自确认,可他是真输了。
吴羊眉飞色舞地回到桌旁,刚伸手想要拿走桌上的佛郎机短铳,却被杨明鉴一把按住。吴羊用三角眼瞥了瞥杨明鉴,说:“怎么,想赖账?”
杨明鉴低着头,轻声说:“你说个数,我拿银子抵。”
龙青向吴羊使了个眼色,冲杨明鉴点点头,“行。”
“行什么呀?”吴羊眯着眼反驳道。龙青忙拽了下吴羊,可吴羊却不为所动,“你自己答应的赌注,现在还想反悔?原来杨大少当年就是这么考上武举的!”
围观的同僚也在一旁跟着起哄:“可以啊,愿赌不服输嗨。”“真他妈丢人。”听着耳边传来的闲言碎语,杨明鉴脸涨得通红,不情愿地松开手,狠狠地瞪了吴羊和龙青一眼,“咱们走着瞧!”说完拔腿就走。
吴羊才没工夫接杨明鉴的话茬儿。他捧着短铳心里那叫一个美,一边爱抚着一边对身边的高大伟说:“你看人家那线条、那做工,上面还雕着花纹呢。啧啧,不愧是佛郎机的玩意儿,就是好。”
这时一个识货的锦衣卫插了一句嘴:“能不好吗,就这火铳得卖三百两银子呢!”
吴羊一听这数目,吓得嘴都没合拢,手上的动作不觉轻柔了许多。要知道大明朝的鸟铳造价才六两银子,而这把佛郎机短铳居然值三百两,这能换多少把鸟铳了!
高大伟听到这话坐不住了,拽着吴羊就要往外走,“还玩什么玩!走,咱们直接去当铺把这玩意儿给当了。这得是咱们多少年的俸禄啊,还当什么差,不干了!回家买田买地娶婆姨去!”也难怪高大伟激动,要知道在这南京城最繁华的秦淮河两岸购置一套宅子也不过六十多两银子。而哥仨在这卫所当差,拼死拼活一年也仅有十八两的饷银。三百两!这得干多少年才能挣到!只是吴羊到底没舍得这宝贝,还是留了下来,把高大伟郁闷得不行,在一旁小声嘟囔着:“这杨大少怎么就不来找我比试比试呢,要是他来找我比力气,那倒感情好,再不济就是比饭量也行啊。”
吴羊得了这短铳宝贝得不行,但凡出门都要贴身带着。而且这小子还时不时就拿出来炫耀一番,把杨明鉴气得每天都阴沉个脸。龙青特意劝过吴羊,让他将这把佛郎机火铳还给杨明鉴,解了这段恩怨,毕竟怎么说也是人家爹送给他的,以后日子长远得很,大伙在一个地儿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起事来难免尴尬。但是他这个兄弟,难得露了一下脸正在兴头上,任凭龙青怎么劝说,吴羊就是不肯。高大伟也不乐意,打岔道:“吴羊凭本事赢来的,干吗要还他!龙哥,这可是三百两银子呢,你真舍得!”弄了半天,高大伟反倒劝起龙青来。龙青知道再要劝说吴羊是没可能了,只有随他俩去吧。
他们这么一闹腾,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很快到了拔营出发的日子。大队人马在韩潇的统领下,向着浙江沿海一带进发。
走了大约有半个月,众人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浙江布政司治下、台州府宁海县。韩潇这才宣布此次的具体任务——刺探沿海倭情,并且所有人必须着便服行动,如果发现线索,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由于在之前受训期间,龙青翻墙越壁、潜踪匿迹的能力让韩潇印象深刻。衡量再三后他做出决断,由龙青替代杨明鉴作为队正,带队出发。丢了火铳又当不成队正的杨明鉴,此刻内心像是吃了一只苍蝇,难受恶心又气到头疼,可军令如山,也只能乖乖跟着去。
虽说任务已经布置下来,可这“刺探倭情”四个字未免也太空泛了一些。再说这些个倭寇海盗,又不可能站在大街上等见着你过来,还特意跑到你面前,告诉你说我是海盗,你快来抓我呀。这些锦衣卫新手毫无头绪,又是初来乍到,让他们去哪里刺探?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也没结果。身为队正的龙青也想不出法子,只好让大家先分头到处乱逛,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于是什么酒楼、茶馆、客栈,高大伟和吴羊等人倒是得以有机会都逛了个遍,好好地开了一番眼界。杨明鉴对龙青、吴羊他们新奇兴奋的神情不由得嗤之以鼻,这些场所不过是他平日常去的地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稀罕的,一群土包子。
眼见天色已晚,龙青带着众人随意找了家餐馆走了进去。白天毫无收获,晚上自然不能闲着。趁着吃饭的间歇,龙青叫来堂倌向他打听。众人这才知道,宁海县晚上最热闹的地方非醉花楼莫属。
高大伟探头探脑地问吴羊,“醉花楼,青楼啊?”
吴羊冲他翻了个白眼,“废话,晚上生意好的还是茶楼啊。”
高大伟挠挠头,呵呵直笑,“我没去过青楼。”
吴羊不再理睬高大伟,他凑到龙青身边,“龙哥,要不咱们晚上去醉花楼打探打探?”
龙青皱着眉,掏了掏耳朵,抬头看了看众人期盼的神情,“行,那咱们就去醉花楼。”
龙青的话音才落下,就看见高大伟猛地拿起碗筷一阵扒拉,随后“啪”的一声放下,吧唧着嘴说:“我吃好了。”
龙青和吴羊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杨明鉴一脸诧异,这位不是吃饭,是倒饭。
在高大伟的紧赶急催下,众人终于站在了宁海县的醉花楼前。
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竟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可真要进去时,这群初哥又在门前扭捏起来,谁也不好意思踏出第一步。杨明鉴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当先走了进去。龙青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往里冲。
姹紫嫣红!粉色轻纱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的脂粉香味袭面而来。数道曼妙身影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种,似彩蝶般翩翩起舞。吴羊和高大伟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坐在那儿傻笑着往嘴里灌茶水,然后不停地去茅房。龙青则是故作镇定,抬眼到处观察,其实也不知道要观察些什么。他只看到姑娘们个个柳眉媚眼,眼底藏春,嫣然一笑,勾魂摄魄。而杨明鉴一边品着酒,一边看着这群土鳖,心想:反正你龙青才是队正,此间事与我无关。
也是老天垂青,还真被这群人在醉花楼里查到了线索,还是吴羊和高大伟二人听墙脚听来的。
少年人血气方刚,这俩货又未经人事,不免对那档子事特别好奇。于是吴羊偷偷带着高大伟跑去听人家姑娘房间的墙角,正好这房间里的恩客是海盗中的一员,而且估摸着和这姑娘还挺熟络,酒醉色迷之际说出了自己才跟着四当家从岛上出来,乘着四当家不在才赶紧跑过来。这位还不停地追问姑娘,什么时候和他一起上岛生活。吴羊和高大伟心里一惊,吴羊墙角也顾不得听了,让高大伟继续盯着,自己跑回来把消息告诉了龙青。
龙青一听乐了,这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他让吴羊赶紧回去接应高大伟,自己则向杨明鉴说出了计划。他打算在青楼外候着那海盗,等那海盗出了醉花楼,就将他直接绑了带回去。到时候,不怕那海盗不说出他们藏匿的地点。但他没想到,计划遭到杨明鉴的反对。杨明鉴的理由很简单,咱们此行是来刺探倭情,临行前韩大人特意叮嘱不可打草惊蛇。你这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直接把人绑了,还刺探个屁的倭情!
龙青听得杨明鉴的话也觉得不无道理,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其他办法,不由得紧锁眉头,小声向杨明鉴请教,“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杨明鉴笑了笑,高深莫测地说:“什么都不做,继续喝酒。”
龙青不免有些着急,“什么都不做,那贼寇跑了也不管?!”
杨明鉴呵呵一笑,“跑就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安心等着就是。”
龙青低声警告杨明鉴,“杨明鉴我知道咱们不对付,但你可别因为咱们的恩怨影响了正事。”
杨明鉴扯了扯嘴角,轻蔑地看了眼龙青,未置可否。
半个时辰后,一个中年男子向醉花楼门口走去。在他身后不远处,吴羊和高大伟也探头探脑地跟了出来。吴羊暗暗用手不停地指着那男子。可龙青悄悄对二人摆了摆手,二人一脸诧异。
杨明鉴斜眼看着那中年男子,直到他走出门外,才唤来老鸨,悄声在老鸨耳旁说了几句,还塞给她一锭银子。老鸨满面春风地接过银子,转身领着杨明鉴朝内走去。
吴羊和高大伟来到龙青身边,吴羊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就放那贼寇走了?”
龙青皱着眉说:“不放不行,韩大人说过不能打草惊蛇。”
吴羊红着脖子,问:“龙哥,人都跑了,咱们到哪儿再去知道他们藏匿的地方!”
龙青揉了揉眉头,说:“等一等吧,杨明鉴说他有法子。”
吴羊咒骂道:“他有个屁的法子!”
不一会儿,杨明鉴回来了,得意地说:“走吧,队正。”
龙青着急地问:“查到他们藏匿的地点了?”
杨明鉴看着这三个土鳖,淡淡地道,“三门,蛇蟠岛。”
吴羊斜眼看着杨明鉴,“真的假的,可别是你胡诌的吧?”
杨明鉴倨傲地说:“不信你可以不来。”
高大伟插嘴问道:“杨大少,我问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明鉴冷哼一声,“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愿意干!”说完,杨明鉴昂头走出青楼。
一个昼夜后,众人赶到蛇蟠岛。为免人数众多打草惊蛇,龙青将大队留在岛外接应,自己带着杨明鉴、吴羊和高大伟三人上了岛,前去搜索那伙海盗的所在。众人从蛇蟠岛南侧上岸,乘着夜色深入中部的密林中。对于这样的山林,龙青跟回到家一样熟悉,很快顺着树枝折断的痕迹,找到林中小道。沿着小道,他们看到一个村落。躲在远处望去,整个村子好像没有什么人烟,只有几座破旧的茅草房歪斜地立在那里,看上去格外萧条。
正当一行人缓缓走向村子时,领头的龙青突然抬起右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伏低身子的同时让众人赶紧散开躲藏。远处村落里,一个矮小精瘦的男子,腰挎单刀慢悠悠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龙青等人不由得将身子压得更低,唯恐被那男子发现。只见那男子径直来到一处草丛边,随手将单刀扔在一旁,松开腰带,蹲下身子解起手来。龙青皱了皱眉,不自主地捏了捏鼻子,转过头望向吴羊等人,准备给三人做个手势,意思大伙噤声、勿动,一回头却发现坏了!夜色下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朝着几人躲藏的地方跑了过来。这要是被发现就全完了。龙青的额头冒着冷汗,心里喊着:“祖宗,你可别再往这儿跑啦!”可那个小男孩却是面带笑容跑得反而更快了。因为他的家就在前面这个村子里,他急着回家见他的爹娘。
冷不丁的,小男孩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他被吓得发出“噫”的一声惊呼,可随后就没法子再出声了。他被一只胳膊狠狠勒住脖子压倒在地上,同时嘴巴和鼻子也被另一只手给死死捂住。
正在解手的那名矮小精瘦男子听到声音,慌忙提起裤子,抓起手边的单刀,喊道:“谁啊,谁在那儿!”
听到矮小精瘦男子的叫声,村子里又跑出来一名粗壮男子。他手里提着刀,在那儿问道:“耗子,怎么了?”那个叫耗子的精瘦男子,指着龙青他们藏身的地方,说:“大头,那儿有动静!”大头顺势看去。密林里传来鸱鸮的叫声,“咕咕咕咕”。大头回过身,向着耗子的方向走去,同时咒骂了起来:“你他娘的,夜猫子出来抓耗子,又不是抓你这个耗子,你怕个球啊!”可突然间,大头停下脚步,用力嗅了嗅,说:“不对……你小子是不是屎屙裤子上了!我说怎么那么臭呢,你他娘别过来!”说完,他逃似的往村子的方向跑去。耗子提着裤子,看了看龙青他们躲藏的地方,又转身看了看大头的背影,最后下定决心,喊道:“大头,你等等我!”大头见耗子向他跑来,不但没停反而加快了脚步,远远地道,“你他娘的,别跟着我!”
最终,两人消失在了夜色里。
龙青长长呼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汗流浃背。不远处的吴羊慢慢靠了过来,笑着低声说:“龙哥,你这夜猫子叫,学得可真好。”
龙青抹了抹额头的汗,对吴羊说:“你和高大伟去看看杨明鉴手里那孩子,然后在这儿守着,小心些,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交代完吴羊,龙青猫着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渐渐融入黑暗中。
一炷香的时间后,龙青回到原地,却发现吴羊等人不见了,只看到他们留在树上的记号。顺着记号,龙青走了大约一里地,终于追上了他们。
可龙青发现气氛不太对,吴羊和高大伟正怒视着杨明鉴,而杨明鉴则坐在一旁的土坡上,擦拭着手里的佩刀。杨明鉴抬头看了眼龙青,又看了看吴羊和高大伟二人,淡淡地说:“队正回来了,你们和他说吧。”
龙青困惑地问道:“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让你们在村外等我嘛。”
高大伟指着杨明鉴,说:“他把人家爷孙俩都给弄死了!”
龙青听得一惊,“什么爷孙俩?那小孩死了?”
吴羊接着说道:“龙哥,还是我来说吧。你不是让我去看看那孩子吗,等我过去的时候,那小孩已经叫他给捂死了。是,我知道这事不能全赖他杨明鉴,也是那孩子命不好,赶上了。可这孙子,他还把人家爷爷也给捅死了!”
听吴羊说到这里,杨明鉴站了起来,把手里擦拭一新的佩刀插入刀鞘,用手指了指吴羊和高大伟,转头同龙青说道:“那老头看到了我们三个,也看到了他孙子的尸体。如果我不杀他,他回头一定会向那群海盗通风报信,那我们的任务怎么办?”
龙青瞪着杨明鉴,目眦尽裂地说:“是,你说得都没错。但这也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杨明鉴毫不退让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龙青面前,直视他的双眼,问道:“那队正,你教我,我应该怎么做?”
龙青紧紧攥着刀柄,“你!我会将此事上报韩大人,交由他来定夺。”
杨明鉴冷笑着说:“请便!”
韩潇没想到,才几天的工夫,龙青就带队回来交付任务了,将海盗藏匿的地点、大致的兵力探查得一清二楚。虽说杨明鉴不得已误杀了蛇蟠岛上的爷孙二人,但权衡轻重之下,也情有可原。韩潇不由大大地褒奖了众人一番,对龙青和杨明鉴更是赞赏有加。
被韩潇当众嘉奖的杨明鉴面带微笑地看着龙青,龙青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高兴之色。
因龙青等人拿到的消息至关重要,再加上韩潇亲自出马,获得了一份更为详尽的资料,大明水师得以成功击破这伙贼寇。
只是这伙海盗中,有一个叫常五的四当家刚好不在岛上,成了漏网之鱼,逃往东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