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开春,皇帝驾崩,太子李以嘉登基。当然,这些事情与我而言是无关痛痒的。此后三年,只要冯姑姑不来,我都是和苏萌、苏茵一同逮兔抓鸡,追羊赶鹿,虽然时常被舅母和嫂嫂唠叨,但小日子过得依旧快活。
直到一封加急的信函送到舅舅苏离手里,犹如一枚炸弹将我的生活炸得七零八碎。
新帝一道先帝赐婚旨意,从荆陵抛到了远在塞外的苏宅。当年赐婚一事,圣旨刚下,易杪母女便落水出事,事后易府遇上山匪入城抢掠,易家上下除了易杪和熟水性躲到了水底的灵秀,一个活口也没留。
我都已经远离荆陵多年,那之后也无人再提及此事,如今怎会骤然提起。
“此事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否则按我们这些年的隐居,谁也不知道杪儿还活着。”苏离手里捏着那封烫手的信函,整整消失了八年,还是被翻了出来,不禁扶额连连叹气。
“当初文阳王不是说了不会让杪儿卷进去了吗?怎么如今又反悔了。”冯氏担忧道。
“此事是临阳王翻出来的,宫里来的教习姑姑还有几日就会到达,你带杪儿准备准备吧。”苏离说完,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三日后,果真来了一队从宫里来的车马,其中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40来岁的妇人。妇人长的一张温和慈善的圆脸,眉眼带笑。一头乌发梳得油光锃亮,衣着简洁大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淑女气质。
她先是向苏离和冯氏福了福,尔后才看向我。
这位教习姑姑叫芳姑姑,八年来没少遭冯姑姑的折磨,一时间看向这位芳姑姑,我这心底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是越看她越觉得慈眉善目,渐渐地也就没那么怕了。
芳姑姑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夸我的身段极好。
“身子柔若无骨,肌肤娇嫩胜雪,手指纤细修长,面色红润,养的真是好。”
虽然被夸得心里飘飘然,我面上依旧表现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什么也不用干,怎么可能养不好。
夸了一番之后,芳姑姑问起了诗书,我心虚看了舅舅舅母一眼说只是认了些字。
芳姑姑听后没说什么,又问琴棋、焚香、烹茶各习得多少,舅舅打小就教我凡是不要冒尖,不要显山露水,故而我全打着哈哈说会点皮毛。
正说着,一行同来的侍女将一应物件全摆了上来。
我笨笨拙拙的摸了摸桌上的琴,装出一副高手模样,慢慢地坐在琴前。芳姑姑看我这架势,十分满意的微微颔首。
看她这么满心期待,我又怎么能不好好发挥呢,一首曲子弹了半段,断断又续续,续续又断断,芳姑姑顿时后悔刚才点的头,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让我再弹了。
绘画原本就是我的看家本领,拿起笔,唰啦唰啦,很快就画了一幅惟妙惟肖的画。只是画风过于清奇,和古人的审美差异甚大,芳姑姑一时间说不出个好坏来。
和绘画一样,烹茶是个仔细活,我依旧随意划拉两下就交差了,芳姑姑勉强品了一口,摇了摇,扶着额出门透气去了。
冯氏此时看了看芳姑姑,又看了看我,一张原本好看的脸无奈得又好气又好笑,若非知道我是装的,估计冯氏真的要打心底里羞愧得没脸见人。
“这二姑娘是向来如此吗?”芳姑姑细声的问冯氏,冯氏满脸心疼的点了点头说:“时好时坏,杪儿得痴症时起,就如此了,不知到了王府……”
“无妨无妨,夫人请放宽心吧。”待芳姑姑透够了气回屋,说后面的东西也不用再看了。冯氏似乎领会到了什么,摒退了左右,将我和芳姑姑引进里屋。
进屋后冯氏将我拉到桌边坐下,芳姑姑坐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一本包着黄色皮的小册子,小心翼翼的摆到桌面。
我探头看了看,也认不出这是什么玩意儿。芳姑姑见我如此好奇,脸上微微一笑,语重心长的说刚才那些琴棋书画焚香烹茶都是外在修的礼仪,如今桌上这本还有待会儿讲的东西才是以后嫁到王府后重中之重的正礼。
话音刚落,我顿时觉得芳姑姑的姨母笑有些不寻常,而冯氏也用手帕掩面,脸上有些泛红。
难不成这本东西是启蒙的“仙人书”?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怀疑,但是这两个人的神情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这时冯氏伸出一双纤细雪白的手扶在我的手臂上,我清晰的闻到了她身上芬芳的青草香,好闻得很。
“杪儿,这些知识是一个女子必修的功课,倘若不学,日后是没法服侍夫君的。”冯氏说话时比平常多了几分不寻常的温柔,“你别害怕,芳姑姑会慢慢给你讲。”
“二姑娘,你放宽心,待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着急慌张,没什么好害怕的。”芳姑姑握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
当我还是林小可的时候可是上过性知识课程的,人体有什么构造也是一清二楚。况且上大学的时候也跟着舍友一起看过那么几段“激情戏”,根本不当一回事。
偏偏她们两多此一举在这里宽慰来宽慰去,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觉得不自在。即使明知道那本小册子里大概会有些什么,也不禁紧张得手心出汗。
当芳姑姑打开小册子第一页的一刹那,不得不说我心里连连喊了好十几遍的“oh my god”。
我这个“激情戏”都看过的人,如今竟然被几张画的有些露骨的春宫图惊得呆呆的楞在当场。难道当了几年小朋友,承受能力就直线下降到这种程度了吗?
“二姑娘,你看这个。”芳姑姑指着图中的男人,开始授课。
这么听着她们两人一句一句的教啊讲啊,甚至连姿势都说上好几种,羞得我的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角落躲进去,再不见任何人。
芳姑姑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给许多黄花闺女上过启蒙课,很能分辨姑娘们的接受程度,此时发现我脸色有些不对劲,轻轻揉了揉我的手心说:“姑娘别怕,慢慢来,王爷娶过侧妃,是过来人,懂得疼人的,只要顺从着点就行。”
卧槽!老娘才不要他疼呢!今晚开始就琢磨防身办法去,让他疼自己去吧!我在心里暗自抱怨,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乖巧的点头。
苏茵在院子里一直等着,着急得转来转去,见我总算出来了,并且脸上火烧似的红。连忙冲上前询问到底在里头干什么,被冯氏拦下了话,不准她问。
晚饭过后,我拉着楠乔和灵秀就回了屋里。
“姑娘你要做什么?”从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的行为就有些怪异,现在又锁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们俩是知道我的脾性的,一下就猜到我肯定要密谋点什么东西。
“姑娘一定是有事和我们商量,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灵秀刚把门锁上就鬼鬼祟祟溜到跟前。
我把自己不想和文阳王李以信圆房的想法告诉她们,叫她们支招。
灵秀是个急性子,抓起一把剪刀就说以死相逼。
“你疯啦!万一真的伤着姑娘怎么办?”楠乔一把将剪刀夺过,放回桌面,叫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但讲道理哪有这么容易,那个人是谁呀,堂堂的文阳王爷,是随随便便能忽悠的吗?
“我有一个好办法!”苏茵突然从窗口冒出头来,把三人吓了一跳,我赶紧把她拉了进屋。
“你有什么好法子。”
“记得我们平时打闹,都喜欢把自己用被子裹着,不让人挠自己的痒痒吗?”苏茵神神秘秘道。
话刚说完,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小丫头怎么懂得她们在讲的什么。
“那个芳姑姑给楠乔和灵秀讲东西的时候,我躲在屏风后偷听了。”苏茵一脸坏笑道,原来楠乔和灵秀要作为陪嫁丫鬟跟过去,也是要学习一点基本知识的,只是苏茵实在太胡闹,竟然去偷听了。
婚期定在六月初三,两天后,迎亲的队伍也来到了,苏离夫妇一把泪,一把涕地红着眼睛,将我送上了马车。
苏萌兄妹俩更是骑马送了三天的路,直到改换水路,才不再送。一路奔波,总算在六月初一赶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