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女子已从那个懵懂无知的青春时段化作了楚楚动人的母亲,月西江上,波澜依旧,江南,浪漫不改,痴情,此生不渝。而女子终究还是因思念成疾,身体越发的虚弱,西门狂,除了这个名字和那张至死难忘的面容,女子对他甚至一无所知,不知他来自何方,家在何处,不知他出身家境,屋舍何安?
但这一切,都无法成为她爱上他的阻碍,只要心动,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母亲,你醒啦?!”西门邪开心的拉起女子的手,原来自己回家后便已晕倒了,念儿早就睡了,也不知邪儿哪儿来的力气把她拖到床上!
“邪儿,去睡吧!”清语轻声道。
“不用,邪儿是哥哥,可以少睡点,又不像弟弟那个懒虫!”西门邪笑道。
“邪儿,以后要由你来保……护弟弟的,母亲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女子断断续续的抚着床榻,在那昏黄的烛光下念道。摇曳的光影有些浑浊,年幼的西门邪或许还不懂的生离死别的含义,但他还是明白,什么叫做死亡。
西门邪只是愣愣的看着女子,死了?他明白这个词,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呜呜呜……母亲,你不要死!你死了我们就见不着了……”西门邪抱着女子哭道。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甚至是西门邪自己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女子眼角溢出泪光,却是被她逼了回去,已经忘了笑,又怎么能记得哭呢?女子温柔的摸着西门邪的头,整个房间中也只剩下他的抽泣声。
“邪儿,母亲刚才做了一个梦,我……咳……梦见了你父亲,他叫西门狂,呵呵……”女子有些痴迷的笑着,“死了,也好,这样,也可以一直活在梦里了!”
“母亲……”西门邪痴痴的道,他不是第一次在自己母亲的口中听见这三个字了,但这一刻,他心中对于西门狂的这三个字的执着逐渐的升腾而起了。
“邪儿,你是哥哥,也比弟弟懂事,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能欺负弟弟,要永远保护他!”女子严肃的道。
“邪儿答应!邪儿答应!邪儿永远也不会欺负念儿,永远保护念儿!……”
“好!”女子笑了笑,又摸了摸西门邪的头,便靠着床头,也不说话,只是透过窗,望着不远处的月西江,眼神有些恍惚。
古楼之外,夜晚的月西江静谧如镜,偶有波澜乍起,也迅速平复,一如女子的心境一般。
从此以后,女子的身体情况丝毫没有好转,而是每况日下,面色也越发苍白,有时候甚至会晕倒在地,西门邪不得不时刻跟在自己母亲的身边,西门念也只自顾自的玩耍。即便如此,女子仍旧每日在月西江湖畔守望,也许哪一天,他又会像那天一样踏浪而来?也许,空梦一场!
西门邪每天伴着女子在湖畔静立,云卷云舒,风行风止,却见月西江的江面上,似乎永远也泛不起波澜,西门邪觉得母亲等的或许不是父亲,只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江南的冬来的颇有些晚,但寒意却是侵袭到了,西门邪搓了搓有些泛红的双手,望着穿着单薄的母亲,她仿佛是不曾感受到那凌冽的寒风般,仍旧伫在原地,望着远方。任由风霜袭面,冰雪压身。
西门邪不敢上前询问,母亲的神情很严肃,也很冷酷,似乎记忆中的母亲只有过这幅表情,很冷很冷,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可有可无,这样的母亲,心恐怕更冷吧,如此,寒风更加撕不开温暖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究是不会太久,更不会有所转机。这日子便如同冬月的寒风一样,冻结了月西江的江面,也冻结了女子和西门邪所有的念想。
古楼的床榻之上,女子的脸色已全无血色,一片苍白,看着西门邪和西门念站在一旁,呆望着为自己诊脉的刘大夫。
“刘爷爷,母亲她?”西门邪紧问道。
“心病啊,可惜终究还是胜不过心魔,恐怕……清语,何苦呢?”刘大夫自顾自的言道,“他是九霄之上的鹰,初见之时我已明了,奈何你还是陷下去了,缘聚缘散,终究无缘无份……”
“不为根兮韧也,念其曾经驻足……”清语道,“刘叔,邪儿和念儿我只能交给你了……”
“西门邪,西门念?……他们是狂的?”
“是!”女子神情坚定,他一生狂傲,却想不到一个曾经驻足的地方,竟也会生根吧!“邪儿,记得答应为娘的事情!”
“邪儿记得!永远不欺负念儿,永远保护念儿!”西门邪哽咽的说道。
“好……好”女子又转过头,看了看窗外,“我走之后,将我撒在月西江中吧!”
刘大夫一脸漠然,清语为轻语,痴情非嗔情,爱恨纵爱恨,茫然终茫然。江南佳处,月西江畔,谁又会记起你呢?
清语看了一眼刘叔,明白他所想之事,淡然的道:“纵然化作尘烟,我也会在他曾经驻足的地方等待。”清语想笑,终究还是没有笑,“他曾说,月西江很静,江南很美,江南的烟雨也很美,淡淡烟雨淡淡愁,相思无限问君由,九霄碧落楼外楼,不胜江南携卿游……九霄碧落楼外楼,不胜江南携卿游……不胜江南……携卿游……”
恍然间,如同看到啦西门狂那傲世独立的身影,那俊逸刚毅的面容,清语茫然的,缓缓地想要抬手再感受一次那不胜江南携卿游的浪子,却赫然垂下,永不复起……古楼之中的这最后一缕执着,也终究是随着这一刻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了。
“娘亲!”西门邪扑在了清语的身上,感受到清语退去的体温,很痛,西门念同样扑在了清语的身上,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哭,望着一动不动的母亲,只是失落,淡淡的空落感。
清语如愿的飘向了月西江的每一处,或许当他有一天真的能够回来的时候,第一个知道的人就是清语了,又或许她能寻回曾经的回忆吧……
西门邪,西门念也随着刘大夫离开了,收拾好古楼的事情之后,就算是西门邪自己,也有些不愿继续留在这里了,空荡荡的古楼,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少年时期的囚笼,让他永远的禁锢在自己“父亲”的梦魇之中。
西门狂,对于一个除了名字便一无所知的人,邪和念无甚他想。清语的逝去,对月西江的游人,是一个遗憾,对刘大夫,是一个悔恨,对邪,是一种殇,而对于念,是一个故事。那一年,两人六岁。
飘渺幻境,山高万丈,峰立九霄。
高殿华宫中,一男子猛然睁眼,体内顿时气血翻腾,乃是走火入魔之兆,正是此时,一老者侧身而出,双手凭空托起男子,身上蓝色光芒骤起。
“行休大道,五行归宗,水之力,疾!”
不多时,男子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原来堆积在胸口的一口污血吐出,却无恙了。只是脸色却依旧是无比的苍白。整个人显得形容憔悴,眼神更是飘忽不定。
“少主,心魔不去,难有所进,这道理你应该明白,何苦执着呢?”老者道。
“前域四大家族交战在即,若是还不能突破化乾坤境界,届时势必会让其他三家有机可趁!更何况,还有魔界的强邻在侧……”男子道,眼神却始终留在天边的一个角落,她,离开了吗?
天月一游,本为历练,却让他碰见了她。修道之途,乃修身养性,超凡入圣之道,忘情忘物,孑然一身,与世不相干。修道者,岁月无疆,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凡人,轮回之道,终究是逃不过天地五行,阴阳之理。本以为是梦一场,梦终人散,却成了刻骨铭心。
“易长老?”男子道。
“少主请吩咐!”
“长老可曾记得七年前我人界历练一事?”男子道,目光带着一缕追忆和悔恨,又有着一股子决然。
“这心魔,便是归于此行吧!”易长老虽然不提,但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是也察觉到了自家少主的异样!自从当年从天月归来之后,少主的修炼便开始变得举步维艰了起来,更是时常心不在焉,会有神思恍惚之举。
“……”男子沉默了一阵,“劳烦长老去帮我看看一个人,算是我的女人吧……”
易长老愕然,看着男子的模样,就算是心中有所猜测,却也没想到竟然真是如此。情劫,乃修士最难的一劫,世间之人,无不为情所畔。天月是他们的故居,更是他们的源起之地,当年的天月就已经流传着一个关于情道的传说……传闻数百年前,曾有天月大能,正是因为情道致死。却不想,今日自己的少主竟也步入到了此间境地。
“不知人在何处?”
“应该还在江南吧……还在……月西江畔?”男子说道,女子的生机已经断绝……就算是长老去了,恐怕也没有什么转机了吧,算是帮自己了了最后一个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