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吴莉媛回来,请糖糖和尹领吃饭,就在楼下的小饭馆。吴莉媛不知道糖糖和尹领昨晚闹不愉快,而他两个又选择什么不说,因此气氛看着平和,其实略有一点尴尬。但吴莉媛什么都没察觉到,问糖糖:“蜜妞回去怎么样?习不习惯,哭不哭闹?”糖糖说:“不哭闹,挺乖的,我爸妈稍感安慰,觉得应该会比较好带。”吴莉媛又问:“你家人对她态度怎么样?”糖糖说:“没有多亲热,但也不是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蜜妞哭了,他们会问是不是饿了?还是尿了?然后帮忙冲奶粉,拿尿片。”吴莉媛说:“这个可以理解,刚开始是这样了,后面就好了,毕竟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糖糖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工作挣钱。”吴莉媛说:“我正准备跟你商量这事。”
尹领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开口问:“怎么你有介绍?”吴莉媛笑说:“我现在大小算是个领导,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有介绍很正常啊。”尹领问:“什么好介绍?人家有能力,也有工作经验,很资深。”吴莉媛说:“物语欢迎你,物语现在在转型,砍掉了一些业务,又新增了一些业务,我负责其中有些部分。头说了,人我可以自己挑,自己选,他们不管,他们只要结果。”尹领笑说:“你到底是做出来了。”吴莉媛说:“那是你们给我机会,不然哪轮得到我?”糖糖说:“给机会也得你抓住。”吴莉媛说:“我还要去找龙少爷谈一下。”糖糖问:“你想他也回去?”吴莉媛说:“他不会回去,我只是想找他帮一下忙。”尹领问:“怎么不找我回去?”吴莉媛说:“你回不去了,你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我不能耽误你。”
晚上吴莉媛就请龙龚子吃饭,说了她的想法。龙龚子没有拒绝,并还表示出了一点兴趣,吴莉媛因此很高兴。
李众众又去看望老黄,见他的精神差了许多,人也消瘦了许多。黄嫂子说:“昨天老洪和彩霞来了,子语也一起来了,那一堆都他们买的。”老黄说:“子语他媳妇怀孕了,但我是喝不到满月酒了。”黄刚说:“喝得到。”李众众说:“我也喝得到,但不能多喝,只能喝一点。”老黄说:“刚进来的时候,医生问我平时喝不喝酒,我说喝一点,医生说最好能戒掉,说酒精最伤肝了。我知道你在戒酒,最好能戒掉,身体要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实在戒不掉,那就尽量少喝点。”李众众说:“我现在已经少喝了。”老黄说:“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梅娜,怎么会梦到她?我都很诧异。感觉这是一种征兆,我跟她很快就能见面了。”黄刚,梁彩霞都不说话,表情凝重。
李众众微笑问:“梦到她做什么?”老黄说:“梦到她回老家,然后过来,我开车去火车站接她。她又是箱子又是包的,带了很多东西过来,有红薯粉,有干豆角,还有糍粑。她每样都送了些给我,我不要,她就硬塞给我。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钱,她的一点心意。说我送她去火车站,又去火车站接她,帮她扛东西。我说没事,应该的,举手之劳。她就看着我笑,不说话。梅娜人真的是好,但是好人没好报,好人也不长命。想想她真是可怜,那么好的一个人,在精神病院一呆就是十来年。最后好容易醒过来,却身体又不行了。还好有你在,不然她更惨。她家人都不知道她死了,或者以为她早就死了。人这一生,真是说不清楚。”
一会护士过来打针,老黄打着针睡着了。李众众要走,黄嫂子,黄刚一起送她出去。黄嫂子说:“只有你来,他还跟你说一下话,其他人来,他都不怎么开口。昨天老洪和彩霞他们过来,他只跟子语说了几句话,问他公司经营得怎么样?有钱赚吗?老洪和彩霞现在打扮得可洋气了,老洪戴了一个帽子,说是棒球帽,现在很流行,子言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大几千块钱一顶。他又不打棒球,戴什么棒球帽?他都不知道棒球是什么球。彩霞的头发烫得像鸡窝一样,还染了颜色,红不红黄不黄的。拎了一个小皮包,说小儿媳妇送给她的,名牌包,几千块钱一个。丝巾也小儿媳妇送的,一千多块钱一条。说他们一生没什么本事,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还好两个儿子争气,他们因此能跟着享福。”李众众说:“别理他们,你两个儿子也不错,但你跟老黄就低调多了,不像他们那般嘚瑟。”黄嫂子,黄刚都笑了。黄嫂子说:“现在好算什么好,要一直好才算好。我先进去了,现在老黄睡一会就醒了。”说着转身进去病房。
黄刚说:“我爸好像猜到了。”李众众说:“你爸又不傻。”黄刚说:“但我们都没有挑明。”李众众说:“不必挑明,彼此心里知道就行。”黄刚说:“我爸好像看开了,他以前很怕死的,连他孙子都说他是个胆小鬼。他现在只说很疼,疼得很,都睡不着觉,说如果能安乐死就好了。我都吃惊,他居然知道安乐死。”李众众说:“他喜欢听收音机,还是知道很多事情的。”黄刚说:“他的确知道很多事情,我以前甚至觉得他无所不知,特别崇拜他。但长大后知道,他那些都是听来的,其实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得思考辨别,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再后来,网络发达,谣言四起,他听的更多,信的也更多。他不但自己相信,还说给别人听,想要别人相信。人家不信,他还试图说服人家,跟人争得面红耳赤。我很不喜欢看到那个场景,他太喜欢说了。”李众众说:“他现在不说了,你满意了。他以后甚至彻底闭嘴了,你会不会更满意?”黄刚低下了头,缓缓说:“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不够理解和包容。”李众众说:“说真的,你爸对你们不错,一发现就是癌症晚期,手术都没机会做。能省下一大笔钱不说,还不用照顾很长时间,不会影响正常工作和生活。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们有机会当孝子。”黄刚说不出话来,心里十分难受。李众众说:“你们就是对他关心不够,他又不想麻烦你们,因此能过就过,且忍受着。摊上这么懂事的爸妈,你们做儿子的不会因此而愧疚吗?”黄刚还是什么不说,但心里更难受了。李众众说:“不要你们当孝子,就当个儿子吧。”
老黄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不肯呆在医院,非要回家,说死也要死在家里。黄刚和黄强拗不过他,只得选择办出院手续,带他回家。
李众众去看老黄,见丽珍文华都在,两个人说请了假,陪老人走完最后一程。孩子们照常上学,基本没受影响。
老黄躺在床上,枕头枕得很高,说:“我又梦到梅娜了,最近老梦到她,她坐在长椅上打毛衣。”李众众笑说:“老梦到她,黄嫂子该吃醋了。”老黄忍不住笑了,说:“她不会吃醋,她心眼很大。”李众众说:“梅姨住院十年打了一堆毛衣,我叠好放了整整一个大衣柜,她还做了很多拖鞋,把鞋柜直接给塞满。”老黄说:“梅娜很会打毛衣,做的拖鞋也好看,红芳以前还跟她学来着,但学得七像八不像的。现在没人打毛衣做拖鞋了,都是直接去商场买,不贵,一件毛衣几十块钱,一双拖鞋十几块钱,还很好看。自己打毛衣做拖鞋太费事了,很花时间,有那个时间不如出去打工挣钱,挣的钱可以买好几件毛衣好几双拖鞋。手工被机器给取代了,手工没有效率,机器有效率,而且效率很高。现在什么真是越来越科学了,越来越方便了。”李众众说:“是啊,现在车还有司机,以后车都不用司机,无人自动驾驶。”
老黄有一点激动,都想坐起来,说:“肯定有那么一天的,只可惜我看不到了。癌症总有一天会被攻克的,但可惜我也看不到了。”李众众笑说:“其实可以选择把你冷冻起来,等癌症被攻克后,再把你解冻复活。”老黄笑了。李众众也笑了。老黄看着她说:“我走了以后,黄刚黄强还得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李众众皱眉说:“他们都多大了,你还不放心?你都这个样子了,还不放心他们。我要不答应你,拒绝你,你是不是都闭不上眼睛?你是不是都想死在他们后面?你能不能对他们有一点信心?他们很好,不用我照顾,你就放心吧。”老黄笑了一下。李众众说:“你应该拜托他们以后多照顾我一下。”老黄笑说:“好,我跟他们说一下,我就要死了,他们一定会听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众众不说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中午吃饭,丽珍说:“照顾病人真是辛苦,妈这段时间明显瘦了。”文华说:“主要妈年纪大了,然后身体也一般。”丽珍说:“我爸生病住院这段时间,大小姐,就你来看他最多了。”李众众笑说:“我比较不忙。”文华说:“大小姐,感觉你整个人一直都没什么变化,还是从前的样子,身材也没有变,还是那么瘦,穿什么都好看。”李众众笑说:“都有白头发了。”丽珍说:“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文华说:“仔细看也看不出来。”黄刚说:“几根白头发,不影响你整体的观感。”李众众笑说:“多了才影响。”丽珍说:“也不影响,有些明星染白头发很好看的。”文华说:“那叫奶奶灰,很时尚的。”李众众笑说:“改天去染一个试试看。”黄强说:“龙龚子不会说什么吗?你从来没染过发,也没烫过发。”李众众说:“我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丽珍说:“还征求他的意见啊?”文华说:“你的头发你做主。”李众众说:“我当然可以做主,但我给他个机会发表看法,夫妻之间也要民主。”大家都笑了。
吃了饭,李众众要走,因为公司有点事情。
李众众走后,丽珍说:“爸如果不在了,大小姐对我们肯定会差一点。”文华说:“那你去求爸不要走。”丽珍说:“要走的人怎么留得住呢?有再多钱都留不住。”文华说:“妈还在。”丽珍说:“你们没事,黄强在大小姐公司做事。”文华说:“哥拿提成,他业绩好,一个月挣不少钱。”丽珍说:“但是大小姐会亏待黄强吗?大小姐她出手很大方的。”文华说:“不然你叫哥转行,不卖房子了,改卖红酒?”丽珍说:“大小姐在戒酒,她真的要戒酒了,不然身体都给喝垮了。”文华说:“身体喝垮了更怀不上了,那么多钱就便宜龙龚子一家人了,我们反正是得不到什么的。”黄强板着脸说:“大小姐刚走,你们就背后说人家坏话。”文华说:“没有说她坏话,最多算是闲话。”黄刚说:“闲话少说,不要那么八卦。”丽珍说:“我们没有坏心的,我反正很感激大小姐,我们结婚买房子,都是她帮忙付的首付。”文华说:“我也感激,她帮了我们一家人很多,不知道感激的是洪子言那一家人。”丽珍说:“他们不但不感激,还背后诋毁。”文华说:“说什么大小姐命硬,把一家人都克死了。”丽珍说:“我要是大小姐,从此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