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糖糖打过来的，问：“吃了没有？”龙龚子说：“吃了。”糖糖又问：“打算几点睡觉？”龙龚子说：“完事了就睡觉。”糖糖说：“事做不完的，早点睡，你身体要垮了，你一家人可怎么办？”龙龚子不免好笑。糖糖无奈说：“我长得不动人，说的话也不动听。”龙龚子说：“但我听进去了。”糖糖说：“晚上跟莉媛一起逛街吃饭。”龙龚子说：“看来你们两个人关系处得不错。”糖糖说：“她觉得跟我有缘。”龙龚子说：“所以说有人喜欢你的。”糖糖说：“只可惜她是个女的，而不是个男的。”龙龚子笑说：“有人喜欢总是好的，管他是男是女。”糖糖说：“我要男的。”龙龚子笑说：“我要女的。”
糖糖说：“莉媛有她可爱的一面，我是太高看自己了，以为自己多勤奋多努力，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其实这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完全靠自身只能说明人生的路少而窄，注定会走得很艰难。人家长得好看，机会多，那是天赋；人家里有背景，好处多，那是捷径。我羡慕不来唯有鄙视和仇视，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龙龚子问：“怎么了？发这样的感慨。”糖糖说：“没怎么，只是多想了想。”龙龚子说：“勤奋努力值得骄傲和自豪。”糖糖微笑说：“好羡慕莉媛，我既没年轻过，也没漂亮过。”龙龚子说：“但你努力过，也曾收获过，值了。”糖糖认真说：“我不知道值不值。”
第二天早上开例会，吴莉媛竟然迟到了。虽然只迟到了几分钟，但毕竟是迟到了。刘主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还没见识你的工作能力，就先感受你的工作态度。”吴莉媛脸都红了，解释说第一天上班不熟悉路线。刘主编说：“你确定我们想听你的解释，而不是你的道歉？”吴莉媛忙说：“对不起。”刘主编说：“按照公司规定，迟到了要扣工资的。”吴莉媛不说话。龙龚子笑说：“第一次就算了，有一点怜香惜玉的精神。”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刘主编说：“我怜惜你们，谁怜惜我？”龙龚子笑说：“好委屈。”刘主编说：“你们自己说，我有没有帮你们背过黑锅？”龙龚子笑说：“有，你最伟大了。”刘主编说：“伟大个屁！”一屋子的人又都笑了。
散会后，吴莉媛无精打采的，说：“刚如果有个缝，我就钻进去了，丢人丢到家了。”糖糖说：“第一天上班就来早一点。”吴莉媛说：“都怪我爸妈，我说不早了，他们说还早，非要我喝碗汤再走。”糖糖鄙夷说：“什么汤？十全大补汤吗？”吴莉媛说：“乌鸡汤，炖了一晚上。”糖糖说：“乌鸡汤，喝了能飞起来吗？”龙龚子一旁忍不住好笑。糖糖走开，忙她的去。龙龚子说：“迟到原本很正常，但你太嚣张了，第一天就迟到。”吴莉媛说：“刚谢谢你帮我解围。”龙龚子说：“下次不要迟到了，你要没时间观念，最好也没金钱观念，扣多少工资都无所谓。”吴莉媛说：“扣工资真无所谓，重要的是好丢脸。”龙龚子说：“这次丢了一点点脸，下次挣回来就好了。”吴莉媛问：“你迟到过吗？”龙龚子说：“从来没有迟到过。”吴莉媛问：“怎么做到的？”龙龚子说：“起早点。”吴莉媛说：“起不来，我每天都靠我爸妈喊我起床。”龙龚子说：“你得学着靠自己，而不是靠爸妈。”吴莉媛说：“但我爸妈是我最大的依靠啊。”龙龚子说：“靠爸妈又不能靠一辈子。”吴莉媛笑说：“能靠多久是多久。”
龙公子：“今天一个美女主动向我示好。”
六人行：“那你准备好怀抱迎接她了吗？”
龙公子：“准备好了，我跟你一样，想恋爱了，想结婚了，想生孩子了。”
六人行：“我们都长大了。”
龙公子：“怎么听着有点伤感？”
六人行：“长大后就要开始变老了。”
龙公子：“少熬点夜，合理饮食，多运动，就没那么容易变老了。”
六人行：“那个太难了。”
龙公子：“一点都不难，你要有决心和毅力。”
六人行：“谢谢你的鼓励，虽然没什么用。”
下线后，李众众一动也不动，像被人定住了一样，她不想动，也懒得动。王碧云说：“这几天没看到苏医生。”李众众说：“苏医生这几天比较忙，几乎每天都安排有手术。”王碧云说：“救人要紧。医生是个很高尚的职业，苏医生人长得好，医术也高明。我真想多活几年，可老天爷不干。听说他爸妈也是医生。”李众众说：“嗯，一个泌尿科医生，一个妇产科医生。”王碧云说：“一家子医生，我们一家子病人，配得还挺好的。”李众众说：“他爸妈希望他以后能找个同行。”王碧云说：“他爸妈是没看到你，看到你肯定会喜欢你的。以后去他家的时候表现得好一点，给他爸妈留下一个好印象。”李众众说：“怎么就去他家了？您想得太长远了。”王碧云笑说：“我都想象你们结婚，我有了重孙子，我甚至想如果生个男孩叫什么名字，生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李众众说：“苏医生是‘仁’字辈的，‘仁’字后面是‘信’，他爸妈早想好了，生个孙子就叫苏信善，生个孙女就叫苏信美。”王碧云摇头说：“不好听。”
过几天王碧云出院回家，李定英看到她一点都不认识。王碧云十分难过和伤心，说：“你爷爷曾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李众众说：“男人的承诺您也信？”王碧云忍不住好笑，说：“结果现在把我忘了个干净。”李众众说：“男人的记性普遍都不大好。”王碧云又笑了。李众众很欣慰，她精神还不错。
王碧云开始还能吃点东西，慢慢就吃不下了，只能喝水。人看着瘦了下去，只剩一张皮包着骨头。李众众想再把她送去医院。王碧云拒绝了，说到时候了。
王碧云走得很安详，至少面容是安详的，看不出一丁点痛苦。李众众没有哭，她没有时间哭，因为太多的事等着她去操办。
站在墓碑前，黄刚问：“你把这一大块都买下来了？”李众众说：“嗯。”黄刚说：“现在墓地的均价已经超过了房价，好多人感叹死不起。”李众众说：“看来还是我有眼光。”黄强说：“你眼光一直都很好。我一直很好奇，是直觉还是什么？”李众众说：“运气吧。”黄强说：“你有财运。”李众众说：“我总不能什么都没有，我总得有点东西。”黄强说：“你有很多东西，并都别人羡慕不来的，比如美丽，比如聪明。”李众众说：“听起来我该知足。”黄刚说：“别理他，他读书读傻了。如果可以，你情愿不要聪明和美丽，只要你爸妈还活着。”李众众笑了笑，说：“如果不出意外，我以后应该会葬在那里。”说着手指了一下。几个人都愣住了。洪子语说：“你一点都不忌讳。”李众众说：“有什么好忌讳的？人生老病死很正常了。”洪子言说：“但你还年轻，都没结婚。”李众众说：“我真是不孝，没快马加鞭追到苏医生。我总是犯同样的错误，把自己弄得特别内疚。我应该对我奶奶好一点的。感觉快要下雨了，回去吧。”黄刚问：“不多呆一会？”李众众说：“呆再久也得回去，虽然我最终属于这里，但显然还没到时候。”
回去黄刚的儿子黄博文正哭闹着，非要他妈妈抱。但他妈妈抱不了，因为身体沉重，过两月就要生了。老黄，黄嫂子百般安慰，他才慢慢停止了哭泣。
洪子语问黄强：“在政府部门工作怎么样？”黄强说：“每天都有事做，但却没有任何成就感。”洪子语说：“为人民服务。”黄强说：“我真没那样的思想觉悟，当初只是觉得工作稳定。但现在我觉得，还不如去国企，至少有机会晋升。我这得熬多少年啊，媳妇都要熬成婆。更不要说去私企了，工资是我现在的好几倍，还有奖金，还有分红，甚至还有股权。”老黄说：“你看问题总是看一面，人家工资是高，但非常辛苦，每天晚上加班，没有双休，没有节假日，不到三十岁就开始掉头发了。而且哪天公司说裁员就裁员，说倒闭就倒闭，还得重新找工作。你知足吧，每年那么多人考公务员，最后有几个人能考上？再说工资也不算很低，中等吧，以后老了还有退休金。”黄强说：“像子语要什么退休金，赚的钱够下辈子花了。”洪子语说：“我没赚那么多钱。我压力很大的，因为竞争太激烈了。”黄刚说：“你怕什么？有大小姐在，她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一会吃饭，黄博文又开始哭闹，原因不明。黄刚哄了一下，哄不好，便不耐烦，作势要打他。他哭得更厉害了，拼命往妈妈怀里钻。丽珍的肚子被他顶得生疼，皱眉说：“每次都这样，哄不到三句就开始不耐烦，这么小的孩子，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什么都不知道。”黄嫂子说：“什么死的活的？文文，过来奶奶这边。”黄博文不理她，仍是哭闹。丽珍摸着他的头说：“好了，乖，不哭了。”黄刚说：“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大的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反正不像我，也不像你。”丽珍生气说：“那医院抱错了。”黄刚笑说：“像我，像我，平时你一个人带他，也是很辛苦。”丽珍一脸不屑，说：“你就落了一个嘴甜，嘴甜工作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晋升，还是一个普通员工。”黄刚笑嘻嘻说：“我是普通员工，但至少还在岗，有些人都下岗了。”丽珍激动说：“人家下岗再就业，比你强得多。”黄刚笑说：“谁都比你老公强。”丽珍恨恨说：“你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黄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说：“好了，真要吵架回家吵去，别在大小姐这里吵，扰了她的清净。”老黄十分尴尬。其他人都不说话。
李众众笑着对丽珍说：“你生博文的时候，我就想让黄嫂子回去，因为婆婆伺候媳妇月子天经地义。但又怕你们不好想，你们都帮不了我什么，只能帮我照顾一下家人。现在你要生二胎了，黄嫂子是非回去不可了，再不回去都说不过去了，以后孙子都不理她了。我不留她了。还有老洪，洪嫂子，我也不留你们两个了。就算你们欠我的情，这么些年也还清了；就算我这工资高待遇好，但子言子语那么能干，根本就不需要你们帮衬，车子房子他们自己会挣的，媳妇他们自己会娶的。因为你们不在家，他两个以公司为家，吃不好也睡不好。不用担心找人的问题，总是找得到的。”
晚些时候黄嫂子找李众众说：“是不是因为今天黄刚跟丽珍差点吵起来，所以你——其实没事的，他们一直都那样。”李众众说：“我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想好了。丽珍也是容易。”黄嫂子无奈说：“我知道，丽珍人很要强，偏偏黄刚一向自由散漫管了，只会嘴上说说，不会实际行动。工作那么多年，职位没变动，工资也一般。说他呢，他说我们从来就不看好他，只看好黄强。”李众众安慰说：“儿女都是来讨债的。”黄嫂子说：“我生了两个儿子，梁彩霞也生了两个儿子，怎么她两个儿子就那么争气？”李众众说：“老洪和洪嫂子也有烦恼，子言子语年纪不小了，却都还没有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