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龚子很想说钱是问题，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怕因这个问题而跟李众众吵起来。今天李众众第一次到他家来，当着他这么多家人的面，吵架实在是不合适。余庆笑说：“那我外公外婆的假牙就拜托姐姐了。”李众众笑说：“没问题。”余庆笑说：“人美心善说的就是你了。”李众众笑说：“人帅嘴甜说的就是你了。”余庆笑说：“我平时嘴没这么甜的，大概今天吃了你做的糖醋排骨，所以灵感被激发出来。”龙龚子笑说：“别听他的，老实交代，一路走来，你骗了多少女孩子？”余庆笑说：“一个都没有，早就说过了，你不结婚，我坚决不恋爱。”
吃了饭，龙龚子提议下楼转转，李众众答应了。
到楼下，李众众问：“你是有话要跟我我吗？”龙龚子说：“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现阶段，我不想花你的钱。”李众众问：“因为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吗？”龙龚子无奈说：“就当是吧。”李众众问：“你爷爷奶奶的需求重要，还是你的自尊心重要？”龙龚子说不出话来。李众众说：“你的家人，我可以对他们好一点，爱屋及乌嘛。”龙龚子问：“你爱我？”李众众说：“这个年龄，经历了那么多事，谈爱太奢侈，还是别谈了。”龙龚子很是失望，他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李众众说的有道理，他同样没有勇气对她说他爱她。
李众众说：“知道你有弟弟妹妹，但不知道他们跟你住在一起。”龙龚子说：“他们很小就跟我住在一起。”李众众说：“这么些年你肯定过得很艰难，要挣钱，要养家，要操心，要着急。”龙龚子内心一阵感动，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但拼命忍住了，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李众众说：“他们慢慢长大，需要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龙龚子说：“尽我所能。”李众众说：“拼尽全力吗？”龙龚子不说话。李众众说：“你需要我。”龙龚子笑了一下，他知道李众众什么意思。李众众说：“你得感谢十几年前你的那个决定，添加我为好友，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了。”龙龚子还是笑。李众众问：“你怨过你爸妈吗？”龙龚子说：“怨过，但我身体底子好，时间很快就治愈了我。我平静的接受了所有的事实，想他们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后孩子是无辜的，我既狠不下心不管，那就只有管起来。”李众众说：“你大度又善良。”龙龚子说：“你也没有走极端。”李众众说：“我不是变态。”
龙龚子先是好笑，然后认真说：“我妈之所以跟我爸离婚，是因为跟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好上了，一个很年轻的帅小伙。两个人结婚，生下了召成召明，然后离婚，孩子判给了我妈。现在两个人不相往来。我初恋女友之所以跟我分手，是因为跟我爸好上了。女友变后妈，特别的狗血，我成了笑话。飞扬飞翔才几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孩子判给了我爸，现在也不相往来。你知道的，我爸妈后面又结婚了，我多了两个法律上的弟弟和两个法律上的妹妹。我前女友是我的同事，现在仍是，因为我家里经济条件差，负担重，所以最后两个人分开了。”李众众说：“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龙龚子笑说：“我们两个人可以说是同病相怜。”李众众问：“你有崩溃的时候吗？”龙龚子想了想，说：“没有。”李众众说：“我有，我病得比你重。”
围着小区转了一圈，李众众说：“这的环境还不错。”龙龚子说：“邻里氛围也很好。”李众众说：“看出来了，一派友好祥和的景象。”龙龚子说：“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当初你建议我买房子，我买下的这房子。”李众众说：“听起来你欠我一套房子。”龙龚子笑着不说话。李众众说：“你家缺的东西挺多的，但最缺的有两样。”龙龚子问：“哪两样？”李众众说：“房子和孙媳妇。”龙龚子吃惊笑着。李众众说：“我眼力还不错吧。”龙龚子点头笑说：“非常好。”李众众说：“房子我有，媳妇我可以当。”龙龚子笑说：“你在诱惑我。”李众众说：“我衣服都没有脱一件。”龙龚子憋着笑。
上楼去，坐了一会，李众众要走，龙龚子送她出去。返回余庆说：“哥，我的工作就看你了。”龙龚子说：“你别为难我。”余庆说：“我怎么为难你了？凭你跟姐姐的关系，只要你开口，姐姐立马去坐。”龙龚子说：“你不知道你姐姐那个人，她不喜欢求人，欠人家的人情。”余庆说：“我是不知道她什么样的人，但我清楚的记得，她主动告知兴正她有熟人。她既然那么说，肯定愿意帮忙，她都说要带外公外婆去看牙医。你是怕麻烦还是怕什么？还是压根就不想理这事？这又不会损害你的利益，相反我有工作挣钱了，大家都有好处啊。你不会是担心我进兴正以后发展比你好吧？”龙龚子惊呆了，他没想到余庆会那么想，说：“我只是觉得你有能力自己进去，不用人帮忙。”余庆说：“谢谢你那么看好我，但我不是你，我没你那么厉害。现在也不是十几年前，现在竞争异常激烈。我们家是不是有这个传统，不帮家人？从前舅舅舅妈不帮我爸，现在哥你也不帮我。”龙龚子既无语又尴尬。龙大美皱眉说：“你知道什么？”余庆说：“我那时是小，但我什么都知道。我爸现在不计前嫌，还叫舅舅去他公司做事。”龙大美说：“什么公司？就几个人而已。”龙龚子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余庆说：“我回房间了。”说着起身。
龙大美说：“众众一看就很热心，肯定会帮忙的，不用你说。”龙龚子说：“她才不热心，她很冷淡的。”龙大美默不作声，她刚亲眼所见的明明不是那样。龙龚子说：“她是真的不喜欢欠人家人情。”龙大美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帮忙。”龙龚子十分无语。
回房间，龙龚子打电话给李众众，问：“到医院了没？”李众众说：“到了。”龙龚子说：“你今天对我家人好热情，你平时不是那个样子的。”李众众说：“因为你，我改变了一下。”龙龚子说：“不是改变，而是假装。”李众众说：“我有热情的一面。”龙龚子说：“你对生活都没什么热情，还对什么有热情？”李众众说：“我有认真生活。”龙龚子说：“你不是对‘认真’两个字有误解，就是对‘生活’两个字有误解。”李众众说：“我还对你有误解，我以为你打电话过来是关心我，却没想到是质疑我。热情不对，我该冷淡的，但冷淡肯定也不对，你想我什么样子？”龙龚子说：“我想你正常的样子。”李众众说：“我不正常。”说着笑了一下，“我有病。”龙龚子一脸无奈，好好说话，又说成这个样子。
后天刘婷奶奶出殡，李众众去参加葬礼。葬礼结束后，人陆续散了，刘婷爸妈留李众众多坐一会，说心里堵得慌，想跟她聊几句。李众众只得坐下来。刘婷爸妈看起来老了不少，脸上多了很多道皱纹，头上多了很多根白发。刘婷因为怀孕于是申请休学，但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跟那个吉他手分手了，而孩子生下来刚满月，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之后有打电话回来，但绝口不提在哪里，在做什么，只简单询问一下女儿的近况。她爸妈因此十分生气，叫她以后都别回来，就当她已经死了。孩子一天天长大，要上学，却没户口，她外公外婆愁得整晚整晚睡不着。最后还是李众众帮忙，解决了户口的问题。刘婷爸妈感激不尽，以后遇到什么事都找她商量。孩子叫朵拉，长得就是刘婷的翻版。
刘爸爸说：“刘婷我以后不认她了，她奶奶临死前还在念叨她，想见她最后一面。我们骗她，说刘婷在回家的路上，她奶奶就等着她，不肯咽气。那个丫头没心肝的，她奶奶从小最疼她，什么都护着她。爸妈不管，女儿也不管，畜生都比她强。”刘妈妈一旁抹眼泪。李众众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说：“婷婷应该不是故意的，这么些年她也不容易，学业失败，爱情失败，她大概是没有办法面对那样的自己，所以只能选择逃避。”刘爸爸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啊，我们老了，身体不行了。”刘妈妈说：“但朵朵还那么小，她真是可怜，都没见过爸爸妈妈。”李众众说：“你们当初就不应该逼她学钢琴，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完全迷失了方向，就什么都不顾了。我知道你们是希望她好，有出息，有能耐。但以我这么多年的经历和遭遇，其实活着就好，健康就好，至于其它，不重要。她不一定非要考音乐学院，当一个钢琴家，做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其实也不错。她会回来的，哪天她回来了，你们好好谈一下，说说大家内心真实的想法。”
从刘家出来，李众众本想直接回家，但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墓园看一下。她本来只是去碰碰运气，但谁知真的看到刘婷，她一个人跪在墓前。看到李众众，刘婷一脸的诧异，想起身就跑。李众众拦住了她，说：“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看你的样子，这些年似乎过得不大好。”刘婷说：“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无关。”李众众说：“我刚从你家出来。”刘婷问：“我爸妈还好吧？”李众众说：“还好吧，就是老了一些，毕竟照顾小孩子很辛苦。你女儿也还好，都上小学了，很喜欢弹钢琴，弹得也很好，是学校的小明星。老师说她很有天赋，建议好好培养，但有你的前车之鉴，你爸妈只是尴尬笑一下，说钢琴家没那么好当的。”刘婷不说话，眼泪直往下流。李众众问：“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住哪？”刘婷说：“早上回来的，还没想好住哪。”李众众问：“你没想过回家？”刘婷说：“没脸回去。”李众众说：“去我家吧，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泄露你的行踪。”刘婷问：“你爷爷奶奶呢？”李众众说：“去世了，我外公外婆舅舅也去世了。”刘婷问：“你没有结婚？”李众众说：“没有，没有老公，没有小孩，孑然一人。”
到李众众家，一进门，刘婷就看到了放在客厅的那架钢琴，说：“我已经好多年没弹过钢琴了。”李众众说：“我偶尔会弹一下。”刘婷环顾四周，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李众众说：“你应该还没有吃饭，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点什么？”刘婷说：“随便，我现在不挑食，基本什么都吃。”李众众说：“那我煮面条了。”刘婷说：“不要放葱姜蒜。”
李众众进去厨房煮面条。刘婷走到钢琴前，坐下就弹了起来。这么多年没弹，她竟然还记得。
一会面条煮好，刘婷停止了弹琴。李众众说：“还有咸菜，要不要？”刘婷说：“不要，我现在很少吃咸菜，肠胃不大好。”李众众说：“你非但没照顾好家人，也没照顾好自己。”刘婷说：“我这个人就是失败，一无是处。”李众众说：“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你也是你爸妈挂念的女儿，你女儿想念的妈妈。”刘婷不说话，默默吃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