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老师说。”
“爸爸上班去了。”
楚国栋叮嘱了几句，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楚遂的反应却是很淡定很懂事，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正因为他表现得这么懂事，楚国栋才越加觉得亏欠。
儿子从出事之后的表现就这样，作为朝夕相处的父亲，他自然看在眼里。
毕竟是打过招呼的，陈老师的照顾非常周到。嘘寒问暖的，临近上课铃响，她还不忘检查了一遍楚遂挂在轮椅旁边的暖水壶，看到暖水壶里面的水没满，还专门去给他打了水。
陈老师推着楚遂缓缓地朝着教室走去。
化雪天，天气非常冷，早上寒风刺骨，此时八点多，阳光照在人的身上不但不会灼人，反倒是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兴许是楚遂冷着一张脸一直盯着走廊之外，陈老师以为他紧张了。
“班上的同学们都很好相处的，小遂肯定也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自然是会紧张的。
更何况楚遂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之上的残疾孩子呢？
陈老师自说自话，楚遂没有回话，她也不恼。
陈老师推着楚遂走进教室门口的瞬间，教室里的孩子们便睁着好奇的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
教室里的孩子穿得花花绿绿，有的穿着崭新的大衣，最上面的扣子整洁地扣好。也有的衣服凌乱，鼻子上还挂着一缕晶莹的鼻涕。
楚遂漆黑的眼珠子转动，不动神色地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的孩子。
很好，这里的孩子，全部都是他没见过的。
他选择了离开幼稚园，原本就是想要与那熟悉的集体告别。甚至是与曾经的自己告别。
他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早点离开，断了念想也好。
自欺欺人也好，痴心妄想也罢，他期待着能够融入新的集体。
最起码……不需要再看到那些人……
所以，他才会选择以插班生的身份来上学前班，而不是等到明年秋天。
他只是被一个集体排斥，从而尝试着去寻找一个新的、能够接受他的集体，起码他并没有绝望，不是吗。
班上正好四十六个孩子，成双数。两人一组的分桌下，刚好凑成了二十三对。
楚遂这一过来，只能让其中一人单独坐一张桌子。
而且陈老师考虑到楚遂一直表现出来的孤僻模样，估计也是个心理特别敏感的主，她还不敢让楚遂自己坐一张桌子，生怕这孩子刚进来，对老师对班级的第一印象就是被孤立了。
而且楚遂这腿脚不便，无论是出于表现对他的关怀，还是出于高度的原因，陈老师都只能将他放在第一排。楚遂这隔空在第一排摆了一张桌子，原本的整排孩子就只能全部往后退一张桌子。
“楚遂同学的腿受了伤，现在就是需要大家发扬精神的时候，哪一位善良团结的小朋友愿意和他坐在一起，照顾一下他？”陈老师笑着说道。
听到陈老师的话，楚遂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猛然一缩。
教室里的孩子面面相觑，又看了看讲台上，坐在轮椅之上的楚遂。
轮椅之下，原本他的腿的位置，独留两条空荡荡的裤腿随风摆动。
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好奇这个没有腿的新同学，但也害怕、本能般地排斥这个奇怪的新同学。
但是在老师的注视下，还是有几个孩子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陈老师非常满意，她俯身问楚遂。
“楚遂同学想要和谁做同桌？”
楚遂转动黑色的眼珠子，扫过那几个举手的同学，目光所过之处，那原本就动摇的几个小孩便放下了手。
他唇边微微扯了扯，他觉得自己是在笑，觉得自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的目光恢复低垂，扫过自己那空荡荡的裤腿。
果然，一个异类，想要融入普通人的集体，原本就是奢望。
窗外，暖洋洋的阳光照射在那积雪之上，积雪渐化。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哪怕是一丝阳光传递而来的温暖。
有的，只是那化雪之后带来的寒冷。
底下学生不愿意，陈老师何尝看不出来？她也不可能强迫不愿意的孩子去和楚遂坐在一起。
“那楚遂同学先回到位置上坐好，我们先上课吧！”陈老师笑着拍了拍手，掩盖了空气之中略显尴尬的气氛。“如果有小朋友愿意和楚遂同学一起坐的话，下课后可以去办公室找老师哦。现在的话先上课吧，时间不早了呢。”
楚遂下垂的拳头无声捏紧。
他讨厌这种被当做异类的感觉，即便表现得再不在意，但心中难免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陈老师组织孩子们做好，拿出教材，还没来得及讲课，便被人叫了出去。
“陈老师，你出来一下。”门外的是校长，五十多岁的女校长打扮干练，头发梳理得一丝不挂，带着金丝眼镜，给人一种非常精神、非常严厉的感觉。
“谭校长？”陈老师走出走廊，这才发现谭校长手中还牵着一个孩子。
只到大人小腿的孩子看起来非常幼小，这又是化雪的寒冷天气，小女孩穿着一身浅色的棉衣将整个人裹得圆乎乎的，只露出那张圆圆的包子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正懵懂地看着她。
头上用红色的头绳扎了两个小小的团子，充满了童趣。
女孩小小的一个，看起来非常可爱。
“这是……”陈老师眼带疑色。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三岁多，理应还在幼儿园做游戏。
她的班级上，任何一个孩子，看起来都要比这孩子高出一个头。
“这孩子今天刚来，就放到你们班吧。”谭校长说道。“你们班不是才四十七人吗？算上她正好四十八人，两人一桌刚好可以凑个整数。
陈老师当然知道谭校长所指的是什么。
她的班上刚来了一个插班生，这再放一个正好有伴。
但是……
陈老师低头看着眼前这正盯着她看的小女娃。
小姑娘粉嫩粉嫩的，看起来就非常娇气的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非常小。
她不禁想起楚遂那张孤僻的脸，以及班上没有孩子愿意和他坐在一起的一幕。
贸然安排他们坐在一起的话……
这小姑娘不会哭吧……
陈老师心中忍不住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