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不知道下了多久了,在树枝落尽的秋日里带有些许寒冷,丝丝缕缕的飘落而下。
泥泞的土路旁坐落着一片片简破的窝棚,几个衣衫破烂皮肤黝黑的孩子蹲坐在门口,好奇不安的看着从村落尽头缓缓而来的两道身影。
两个骑着灰骡的男女正在缓缓的向着这座破败的村落前行,坐下的灰毛驴摇头晃脑,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被雨水打的泥泞的泥地上,不耐的叫唤几声。
李卓然病恹恹的坐在骡子的背上,一摇一晃的被坐下那只脾气有些犟扭的骡子驮着前行,在上面不断的唉声叹气。
而与他同行的却是一位姿色出彩的少女,少女容貌清秀,脸上带有淡淡的傲气。
虽是两人同行但身上散发出气质却让人难以将俩人联想为一同出行的伴友。
李卓然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四顾周围一圈,转头对那个昂头挺胸,视线只盯着前方看的清牧瑶说道:“真惨呵,这一路过来除了被串在木棍上的死人就是被饿到瘦骨嶙峋的活人,这种景象可真是吓人阿。”
“同类总是会对同类的悲惨遭遇而触发同情心理,很正常。”
“你这样真的很无聊哎,说的跟自己不是人似的,更何况你知道有某些种族一辈子都在为了做人而努力拼搏吗?”
“我觉得你才是最无聊的那个。”清牧瑶看着路旁那几个探头探脑的黝黑孩子,眼神冰冷,因为她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炙热兴奋与贪婪。
“你杀过人吗?”她突然问道,随后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因为她看到在村里的一旁,已经有几个手持木棍的中年人快速推门而出,看他们眼中所闪出的兴奋之光,像是几只饥肠辘辘的饿狼终于碰到了肥羊一般,贪婪凶狠和莫名的狂热兴奋。
“哎,你看,有人冲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木棍哎,你看,他木棍上的尖上还有着血的痕迹唉。”然后李卓然转头认真的问道:“我们要跑路吗?看他们这种疯狂的样子,大概是会把我们扒光衣服煮着吃了吧?”
“闭嘴。”清牧瑶一声轻喝,她对这个一路上不厌其烦一种在喋喋不休的家伙终于爆发了出来。
随后她冷声道:“你杀过凡人吗?就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李卓然轻叹一声,一拍骡子的脑袋然后大吼道:“别走了!再走就要被抓住烤着吃了!你以为我把你搞到手很容易吗!混蛋!”
他气势汹汹的一声大喊,将远处已经聚拢在一起并蠢蠢欲动的几个壮年村民吓得一哆嗦,随后便相视几眼举着削尖的长矛便冲了上来。
清牧瑶面无表情,一挥手便有几道血光从她的指尖迸射而出,直直的刺向那些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
几声惨嚎过后,几个中年人应声倒地,几个窟窿从他们身上各个部位留着鲜血,不一会,本就泥泞不堪的地面再次被翻涌而至的血给搅成红黄的泥浆。
远处有几个孩子呆愣在原地,满脸难以置信与恐惧,本就被饥饿到的枯黄的脸上此刻更显得悲惨。
清牧瑶从那几个死人身上收回视线,冷冷的瞥了一眼远处那几个通风报信的孩子,让那些瘦弱的身影在不断的打着摆子。
这一刻,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经发生转变。
只要猎人愿意,以他所展现出的恐怖力量,这些孩子包括这村子里的其他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看着一旁蓦然不语的李卓然,清牧瑶勒住挂在骡子颈脖处的麻绳,好让这只突然被涌现大量血液而受惊的骡子安静下来。
“你没必要杀他们的,只要施以恐吓,这群被饿疯了的村民就会被吓得匍匐在地。”
“从他们决定动手的那一刻,他们就是我的敌人,而对于敌人,永远不要仁慈。”
李卓然眼神闪烁,并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处世的准则,他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去管别人怎么过。
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个好人,准确的说,他直接或间接所造成的灾祸远比现在清牧瑶所大的多。
百断山脉因魔宗出现而覆灭的大小宗门不会少于两位数。
其中因他而死或他亲眼所见的修士,就不下千起。
至于那些修士沦落到妖兽手中会怎么样,那时的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
现在他考虑了,却做不到什么。
清牧瑶拽着缰绳控制骡子改变方向,转道去往那几个已经四处奔逃的瘦小身影。
只听她说道:“悲苦无依,痛苦难熬,饥肠辘辘,衣不遮体,寒病加身,难寻出路,生死难测。”
“别!”
血光飞溅,几声低沉的哀嚎再次响起,又是几具身体躺倒在地。
清牧瑶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张口欲言的李卓然,皱了皱眉。
“我觉得你不应该是一个如此伪善之人才对。”
“伪善?”李卓然怔怔说道。
“不明所以的就胡乱发慈悲之心,可不就是伪善吗?”清牧瑶冷冷的说。
风雨忽然加剧了一些,风带着雨呼呼的吹来,李卓然紧了紧身上的雨袍,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清牧瑶驾驭着坐下那只已经有些腿软的骡子,往附近最近的某处窝棚走去。
破漏的屋舍里同样有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看样子他们是亲眼看到了自己同伴的惨状,故此恐惧不已。
“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过着朝不保夕,生不如死的生活,可却对死亡依旧有着恐惧。”
清牧瑶推开门,缓缓举起右手。
李卓然在原本后面默不作声,看到此情此景后依旧忍不住开口道:“可他们也有选择的权利啊!哪怕是活的无比艰苦但他们却也一样想活着。”
“不,他们只是恐惧而已,恐惧死亡,所以才甘愿苟且的活着,其实这并没有意义,因为对他们这种卑贱的蝼蚁来说,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李卓然将雨袍上的帽子摘了下来,头发早已被雨水打的湿透,紧紧的贴在额头之上。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并不是说冰冷无情的清牧瑶奇怪,也不是说这些可怜到可能是被无妄牵连的孩子奇怪,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奇怪,很莫名其妙的奇怪。
于是他无力的靠坐在破旧的屋壁上,斜着身子,看向外面忽然猛烈的狂风暴雨。
清牧瑶却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里,只是已经停下的手上灵气的汇聚,而是冷冷的盯着哪个此时看起来有些软弱的身影。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李卓然突然问道。
清牧瑶说道:“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
“那他们为什么就一定要死,难道就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活着就是在遭罪所以还不如不活着?”
清牧瑶沉默了,久久没有说话。
只是原本畏缩在墙角的两个孩子却猛然跃起,手中有寒光闪过。
轰!
炽白的光一闪而过,随后是滚滚雷霆。
两具残破的尸体躺在冰凉的地上,血溅了清牧瑶一身,此刻的她面无表情,只有一只手上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没有谁是无辜的。若是你还想为这些卑贱蝼蚁感到悲哀,那你大可以想想在我们之前经过此路的行人,那些被吃掉的可怜家伙是不是更应该值得你同情。
李卓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颓然萧寂的看着屋外不断飘落的雨。
“没有谁是无辜的,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同情弱者。更何况,我们与他们,已经是两个不同的种族了。”
清牧瑶来到里屋,推开那道破旧不堪的木门,露出了一具具枯白的骸骨,无一例外,全部都已经是白花花的枯骨,上面没有一丝血肉。
“他们就算是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毕竟是他们自己先出手找死的,在他们对我们出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站在对立面上的敌人了。”
“所谓敌人,还是死掉的最好。”
忽然,屋外响起了几声巴掌拍在一起的啪啪声,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屋外,透过破烂的窗户看向他们,阴沉沉的笑着。
雨水从他的身上划过,蓦然一阵白亮自天地间闪起,转瞬即逝,随后雷霆响动。
虽只是一瞬间,但却也是照亮了他那张恐怖狰狞的面容。
枯桑的声音响起,像是坟地前报丧的鸦鸟,令人觉得心底发毛。
“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主宰弱者的生命,我觉得这位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随后他转过头去,看着坐在门前的李卓然,裂开狰狞恐怖的利嘴,阴森森的笑道:“而像你这种所谓的伪善之人就应该去死,最好还是下八重地狱!”
随后他哈哈大笑,双手在狂乱的舞动,面色狰狞恐怖,隐约间还露出狂暴兴奋之色,他嘶哑大吼道:“不过,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武师,朝廷走狗都应该通通去死,最后还要被抛肠破肚,变成我等腹中之物!”
清牧瑶清冷的声音带有一丝嘲讽,她站在屋内冷冷的看向屋外那个像是发了癔症的家伙,“你说错了两件事。第一我不是江湖武师,不过这家伙倒是曾自称过武夫。第二件,你说这家伙是善人?那你可真是够蠢的,他什么人都可能会是,可唯独不可能是什么善人。”
“从你我决定踏足长生道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也不会是人了。”李卓然长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他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那个站在风雨中面容扭曲的高大身影,蓦然笑道:“装鬼多没有意思,若是你想,我到真的可以帮你变成鬼。”
李卓然咧了咧嘴,眼神深邃冰冷,不再有任何所谓的悲切怜悯,而是如深渊般的冰冷幽暗,他低声笑道:“至于八重地狱?若是有机会,倒是真想再去一次。”
清牧瑶在旁边忽然说道:“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要你也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李卓然迎着风雨走向屋外,朝着那道不断低吼咆哮的身影冲去,一拳将其打的脑袋都凹陷下去,随后一掌给他将脑袋连着脖颈给切了下来,黑色的血喷洒而出,尸首分离的尸体怦然倒地。
李卓然回头看向村落中不断有推门而出的村民,笑道:“只要他们看不到,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