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青皮台灯,坠着一个用茉莉花和薄荷做的驱蚊香囊,不得不说,就算不能驱蚊也有很好宁神清新醒脑助眠的功效。她伏在桌前,埋头一幅新鲜画作。
这幅画是她临时的灵感,洁白纸上,一双捧着萤火虫纤瘦清冷的女子的手。外面罩着一双修长清冷的男士的手。两双清冷的手因重叠交逢而有了温度。有了人情世故的弧度。
须臾,画好了。
她仍衔着笔,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却又释然的看着那副画。用铅笔的另一头在纸上,漫不经心的游走,就像张争不久前问她的那句。“要听吗?”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可是她沉默的那段时间。他明显是在等待!
须臾之前,就在张争那句。“你是不是,不愿意走这条路了?”之后,所有人安静了。(事不关己,谁都没有为小西搭话。)是那种不是好兆头的安静……
高醒寒的手机传来一条语音微信。
头像明显是位男士,她认得这头像,是萧罕。
张争站在她身旁,捡着她洗好的每颗葡萄。
“要听吗?”说话时,他更加仔细的挑拣每颗葡萄。恨不能扫一下葡萄上的二维码。很是不在意这个男士的头像。
张争不经意的问。毕竟醒寒的手沾着水,不方便。不过她的确有个好习惯,手机没有密码,可进来进去。
时间停顿在这一刻,她沉默着,像被逼停在桥头的扁舟。
张争用沉默等待高醒寒无法转移和逃开那个问题的答案。
“没密码。直接听吧。”她静静的说。
张争擦了擦指头的水滴。郑重其事的帮她这个忙;
萧罕。“你没在家,去哪儿了,一直在找你。”磁性且关怀备至的声音。
果不其然。
所有人看过来。
想必张争等的也是这个。
醒寒沉默着,和之前一样的沉默,并且专注的洗葡萄。她不用看,就可以想象的到那几个人的表情。包括张争的心里层面。
没人注意她来的语音微信。没人主要张争的问题和她的答案,包括这二位一问一答间微妙的电波。
但当她的手机里有男人的留言时,所有人注意到了。
醒寒擦干手上的水,拿起手机,语音回过去。“有事吗?”
张争尝了一颗葡萄,含在嘴里。好酸!
信息回来了,又是语音。她干脆空放。“上次手绘画的不错,给你接了个活儿。”
高醒寒下意识的眼尾扫了一下阁老。“我又不接私单赚外快,多余!”她有些不耐烦。阁老最讨厌手底下的人用他教的手艺额外谋取利益。
“我知道你不赚外快。上次给我手绘那几张室内效果图——”他停顿了一下。
用一下怒意十足的语气发过来。“不也是为了那个男人,换战门的资料吗?这次看看还有没有要换的?我可以送你一套装修效果图,你不是翻新你家吗?”
张争倏地看向她。双眸里,光芒万丈!不是说不费事吗?竟然是特意用手绘跟人家换的,应该也画了好几天吧。这份用心良苦。
高醒寒涨红着脸,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失去知觉。死死的按住关机键。头皮以下都是麻木的。明显感觉双腿被钉在地上。奇怪,竟然是从臀部开始出汗的。一层又一层,就像发烧发汗排毒一样,只有汗发透了感冒就好了。可是此时此景则不然,她不主动迈出一步,这份尴尬是不会结束的。
她平生从没像此刻这般寸步难行,丢人现眼,难堪至极。被当场捉奸一样。用不着法官,路人,村民,随便谁都可以定罪。就连被萧罕拒绝时都没有如此难堪。她恨不能摔了手机。她恨死萧罕了,就连被他拒绝都没像现在这样恨他(无辜更可恨)。
还好头发可以稍微遮住滚烫的脸。醒寒本想鼓起勇气把葡萄端到茶几上大家吃,张争却半路劫去。“我来吧!”呵护风雨中击打的花朵轻柔的声音。他看出她的窘态,怎么会袖手旁观。
她拿着手机,一副找充电器的样子逃开。逃的狼狈,仓惶,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回房间的时候只想快点找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鬼斧神差的就画了这幅画。中了他的邪!
醒寒望着台灯上的香囊。不知道是香囊的作用还是画的作用,她清醒冷静了。起码不至于明早起来不敢面对大家。
传来敲门的声音。
明早的面对竟然提前到现在,一定是山北来安慰她。她总是愿意猜测下一秒发生的事。起身去开门时顺便按了门旁的大灯。
张争!
“美女,可以加个微信吗?”
高醒寒恼怒的转过身靠在墙上。
走廊传来一个声音。“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分,半夜攥女编剧的房间是什么戏码啊?”
这到底是消遣谁啊?也是个老不正经的!
阁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道歉啦!OK?”他用语气赶走阁老。
“嗯,太过分了。玩这套把戏,没诚意,确实该道歉。”阁老的声音就在门口。“醒寒,不用给我面子。这种人该好好治治。”他不经意瞥到醒寒桌上的画。假惺惺的施了个礼(毕竟是女士的房间),就大步流星的去书桌旁拿起来看。看来半天。“我这部小说的封面就用它了,你好好精修一下。”他臭屁的翻过来给张争看一眼。“我的徒弟,意境没的说!”
张争秒懂这副画的含义,臣服的拍了拍手。“真是太棒了。两双手的主人都应该感到荣幸。太美了!不愧,不愧!”
这两位一唱一和,这场戏,高醒寒站在旁边像个被调侃还要乐在其中的观众。阁老绝对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阁老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张争转身进来,压住她。门被他进来的同时关上了。他觉得这个心结必须由他亲自解开,而且必须是今晚。因为,明天他就要回去了。
“我明天就回去了。”抬眼那一下,无波无痕。认真到爆。“你什么时候说开始,我随时都可以。”
此刻她说什么都是装腔作势。她抬起一只手冰在滚烫的脸颊上。“我是不是很丢脸?”
张争扶着墙上的手向下挪了挪,身子向她压了压。离得她近在咫尺;“你很惹人疼!”
醒寒被他困在那方寸之地。局促的很。
“干嘛撩我?”他亲过去。
躲开后。“谁撩你了?”
“可是你这样子分明就很撩人!”晚饭时他和山北陪着阁老小酌了几杯助助兴。
“回去吧。”她推了他一下。
“我一定要想个办法,让你跑不掉。”他一边念叨,一边回去。
送山北和张争离开,就像和几个人相约看日落。日落虽美,却接近夜。日落后,相约的人一哄而散。
“你的那副画真的不错,干净简单,却饱含深意。额外给你费用。”阁老对那副画志在必得。
可醒寒对于要把画给他,心里确实有些为难。她想精修以后框起来,挂在家里,送给自己,或者送给张争。
“我想自己留着。”
“费用加倍。”看看阁老这做生意的架势,没有加钱搞不定的事。
“给你封面可以。可是我也想自己留着挂在家里。如果张争先生也想要的话,估计还会送给他。”她不是商人,坦诚相待是她一直以来对自己引以为傲的事。“所以送给你,不要费用。”她的生活所需不多,平时给她的工资足够了。
阁老喜欢‘独占’这件事是出了名的。所以,一定要单谈好‘版权’这件事。虽然阁老不至于因版权告她,先说清楚总比东窗事发大闹一场好的多。
但是,送给他,就不会了。
阁老确实对这件事很介意。“好吧。”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挂在张争家里也有助于他的宣传。“是你们的手,留底也是情有可原。”他特意强调。“不准发到网上。”
醒寒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他们的手,哎!真是,世事无常。
阁老。“明天回去。”采风果然没白跑一趟,他搞到一幅封面。
方瑞和她在一起打包收拾东西。“你和张争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立刻回一句。“没开始。没开始。”
自从那天之后和小西彻底有了隔阂。尽管还是一切如常,她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几经验证发现并不是错觉,而是人心在动。她当成是小西的小性子,毕竟小性子是有期限的。
主要还是说话,口舌伤人,小西平时爱占口头便宜。这样一来,嘴巴不饶人,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是肯定少不了的了。
高醒寒开始讨厌和小西的相处和她制造出来的这种阴阳怪气的环境。方瑞的思路很清楚,她只负责阁老,不管小西的语言猖狂到什么地步,只要阁老不懂她也不动。如阁老觉得烦了,方瑞会出去劝几句。
张争最近找了个人帮高醒寒研究翻新的设计方案,这大张旗鼓的严重违反了她的初心。尽管张争一再的表示不需要她操心。
可是难免有陆陆续续的人出入家门,这样倒没什么。
——可她就是不喜欢张争擅作主张。他最爱这样!
他又和阁老捏估出一个主意。他们相约打台球,男人之间的游戏就是愿意为难自己和别人,这么幼稚。
定了个赌约,阁老输给张争,就要让高醒寒去给他当两个月的助理。张争若输了呢?没提!
高醒寒从空中划过一道白眼落到阁老肩膀上。这位老人家,能答应这种把戏,结果可想而知。他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张争手里了吗?
张争过来坐在她身边。“阁老那儿的环境你比我有体会,还是离开一段吧。正好你家在装修,住着不方便。”装修还不是他搞出来的。
“什么意思,还要住……给山北当助理的时候也没住过去!”
“那能一样吗?”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望着天花板,兜了兜嘴唇。天花板上巨大的风扇呼啦啦呼啦啦的旋转,。
高文艺的人就是这样。明明有高级会馆的台球厅,不去。一定要来这种有年代感的,陈旧的,像个维持度日的老人一样的地方。然后和这位老人一同追忆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张争喜欢来这里,是因为人少。来这种破落门面的人,就都是来打球的。
阁老输了,让他先打都输了。如果让张争先打,阁老就摸不到杆了。
居高醒寒所知,阁老并不擅长台球,他比较擅长高尔夫。好了,高醒寒成功的被阁老送(输)出去了。
“要不要打两杆?”张争叼着烟,烟圈呛的他眯着眼睛。冲她点点头。“我教你。”一股浓烟像被魔术师调教过的似的,从鼻子里有序的一泄出来。
醒寒犹豫了一下,随手扎上头发。接过阁老手里的杆,也许是个人气质,觉得球杆在她手里,也像根笔杆子。可画可写,可咸可甜。柔和的像一阵风,锋利的像一把匕首。
她随便几下子清空了桌上剩下的几个球,然后像个服务生似的从袋里再捡出来,摆好。“开一局吧!”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上瘾了。
台球,萧罕教她的。为了接近他,入他的眼,着实下过一阵子苦功。
张争从那随便几下子大概看出她的功夫,手一甩,丢掉烟。那认真的样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