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奢望
延熙宫。
“姐姐,姗儿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夜妍姗老远就迎了上去,像是怕自己慢一步她就会跑掉的。
她一身精致的宫装,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笑靥如花,她左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挺翘的肚子,那双美眸里透着丝丝得意,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凄凉。
“妹妹可是有身子的人,本宫这个姐姐当然要来看看。”夜梓萱说得风轻云淡,浅笑嫣然的看着她。
夜妍姗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痛苦的之色,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便恢复过来,浅笑着提了一下长及曳地的衣裙,继续向夜梓萱靠近。
不知怎么的,她身子突然一歪,一阵摇晃后,身子顺势向夜梓萱倒去。
见此,夜梓萱神色一怔,立即闪至她身旁,将她扶起的同时手故意探向她的脉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退离她。
“妹妹可得小心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经,掉了可就不好了。”
“呵……这个就不用姐姐你操心了,他可是姗儿跟小天的第一个孩子,姗儿肯定会好生保护,小天还说,她要跟姗儿生好多宝宝。”
小天,她竟然也叫他小天?!呵呵……难道我还在奢望什么吗?藏在心底的痛楚轻易被她的话给挑了出来,痛,她觉得心头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心。
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她面前流泪,隐去眼中的痛,她笑得一脸风清云淡,“那本宫祝福妹妹了,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这盆百合花是本宫亲手摘,就送给妹妹了。”
她笑着将花篮递向她,却在那伸手去接的那一刻,悄悄将花篮从手中滑落,花篮狠狠的掉在了地上,摔坏了那一篮代表百年好合的纯白色的百合花。
“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说这也是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心意,何况这百合花代表半年好合,这么一摔,不知道还能不能百年好合。”她先发制人,瞅着地上摔坏的百合花,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你……”夜妍姗伸出手指指着她,身子气得颤抖。
“唉!算了,妹妹也不必气恼,本宫不怪你便是,妹妹可是有身子的人,千万不能动气。”夜梓萱徐徐说道,故意将“有身子”三个字加重了语气,似乎在提醒她什么,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率众人转身离去。
待夜梓萱走去后,站在夜妍身后的碧玉姗颤抖着身子胆怯的望着她,“娘娘,你没事吧!”
“滚!”夜妍姗冷冷的吼道,吓的身后的碧玉整个身子缩在角落里。
夜妍姗摸着肚子,忽地扬起脸,笑了,眼泪却同时滚落,她轻轻摇晃着,眼中闪过的痛楚并不亚于夜梓萱刚才。
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敢相信那位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会跪在地上求她,只为了让她配合他演上一出戏,而这出戏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
十年的等待不过是一场梦中花水中月,不是她的,她如何也得不到啊。
回到寝宫后,夜梓萱第一时间翻出了自己的包袱,将她放置在床上,然后从寝宫的一个角落里搬出一个木箱,打开,将里面的画全部都拿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名小宫女抱着火盆走了进来。
“娘娘,你真的舍得把它们都烧掉?”小宫女瞅着她,她都觉得好可惜。
“是啊,烧吧!”竟然要走了,她又何必留下这些牵挂呢。
那些回忆就像伤口一样,一碰触就会流血,还是不要的好。
她们烧到一半时,一名宫女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寝宫,“娘娘,不好了。”
“怎么了?”夜梓萱抬起头。
“外……外面来了好多禁卫军,将整个华清宫都给围住了。”小宫女焦急道,双手都在颤抖。
“什么?”蹲在夜梓萱身旁的那位小宫女夜激动的站起神,难以置信的瞪着那名宫女。
“是真的,娘娘你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夜梓萱说道,安慰性的笑笑,站起身,步出寝宫。
此刻大殿里围满了人,带头的公公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跪下接旨吧!”
跪下?她这辈子除了跪过娘亲,好像还没跪过其他人,叫她跪一道圣旨可能么?
见她没反应,那公公提高音量说道,“娘娘跪下接旨。”
“本宫不下跪,公公就不会宣旨么?”夜梓萱好笑的瞅着他问道,除了华清宫的人,其他人都将她当怪物一样看。
公公神色一怔,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已查明萱皇后不但跟轩王有染,还故意谋害未出生的皇子,不守妇道,心肠歹毒何以为天下人之母,即刻消除后位,打入天牢,明日午时问斩,钦赐!”
整个华清宫的宫女、太监都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瞪着那公公手中的圣旨,但唯有总管太监福公公,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夜梓萱嘴角依旧带着笑,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来人,将废后打入天牢。”合起圣旨,那公公冷着脸吩咐道。
立即上来两名侍卫分别抓住夜梓萱的一只胳膊。
“娘娘……”跪了一地的华清宫宫侍哭喊着,眼睁睁的看着夜梓萱被禁卫军带走。
……
天牢,从古至今便被称作“人间炼狱”。
明日午时问斩!
这就是她等的答案么?
夜梓萱蜷在稻草丛中,嘴角扬起一抹苦笑,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脚底冰冻沁凉,像踩进了冰雪里,但这股寒意却始终比不上心底的冷。心头一抹血痰汹涌,上下不得,捂住嘴猛地一阵咳嗽,暗红顺着指缝缓缓流下。
什么时候不犯病,却偏偏在这时犯病,连老天爷也告诉她 ,她该走了么?
初秋的天气霜冷如虎,地牢又阴暗寒冽,她只觉头眩如火烫,知道定是着了凉,就一晚上她就受不了了么?勉强把单薄的衣衫拉拢了一下,手又骤然跌下,试了几次,竟无力再抬起,而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突然,旁边草丛中轻轻一阵耸动,乍一看一只巨大的老鼠窜出,跃上她的手腕。
她一惊,苦笑,自己甚至没有力气去赶走那只黑毛畜牲。
狱中多硕鼠,也不怕人,那东西两眼眯起幽绿的光芒,撕咬开她腕上的肉。
她只是笑,咬牙忍着,意识也开始模糊。
恍惚中,有人握过她的双脚放进自己的怀中,她紧闭了眼,鼻中清檀香气薄绕。
她在做梦么?肯定是吧,他已经不要她了。
大街小巷,大家都在谈论那个傻女皇后。
立后半年大家对她为什么会被立为皇后的事还没讨论出个原因。
然,就在昨日,张贴出的皇榜却是她被废的消息,而更让人劲爆的消息就是她在今日午时问斩。
一个傻子皇后到底能犯多大的罪?
纸上的罪名是杀害为出生的皇子。
但是各种传闻还是传了出来。
“我看啊,这皇家的事,千万别它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倒是觉得这傻女皇后挺可怜的,她一个傻子懂什么。”
“是啊,说不定是故意除掉傻子皇后。”
“我一个远方亲戚的表姐在宫里当差,她说着宫里的事复杂的很,千万不要看表面。”
“真的?”
“那是当然,听说宫里要弄死个人比杀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一个傻子皇后能顶什么用。”
“这要是真的,那傻子皇后也太可怜了。”
“唉……谁叫她是个傻子呢?”那喝酒的客人摇头叹息。
所有人都了然似的点点头。
坐落在京城最繁华地段的落霞居,只不过是众多谈天之地中的一个。这个版本的故事也是众多故事之一。
谁也没有注意,坐在边角的位置上,一个戴着大斗笠穿着黑衣的男子快速站起来往外走,因为速度过快,还撞到了刚刚说话的大汉。
那男人在外面的告示栏上看了许久,最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皇宫入口,两旁御林军笔直的站着。
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去,还没缓过神来,秦钰轩一人一马已奔进城门。
待守门的御林军缓过神来时,一人一马早没影了。
一个个露出了苦瓜脸,这下完了,全部等着被罚吧,要知道天刚亮皇上回宫时还特意交代他们今天午时之前绝不准轩王进宫。
秦钰轩直接骑马奔到了御书房前,下马就被禁卫军给拦住了。
“轩王,请留步。”
“你们以为能拉住本王么?”秦钰轩不屑的说道,眼眸里带着嗜血的光芒。
“轩王,请不要为难卑职。”
“哼!秦天离你给本王滚出来。”秦钰轩冷眸一扫,他今天就要闯一闯这个御书房。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些个禁卫军总算见识到了被敌国传成人见人怕的嗜血将军到底何等模样。
挡在御书房前的禁卫军很快便倒了大半,剩下几个依旧抵挡着,不过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如果他们再不让看,恐怕小命休矣。
“秦天离,你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么?”秦钰轩突然勾勾嘴唇,妖治的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此时,御书房大门突然打开,一身黄袍的秦天离步了出来。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夜梓萱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拖着自己的身子前行着,等她有感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锁在囚车上,囚车枝丫慢摇驶向刑场。
街坊两旁挤满了人,她微睁开眼,眼前很模糊,她看得不太清。
已经越来越接近法场了,这么久来,她心里第一次有种解脱的感觉。
结束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只是她心底唯一的遗憾却是再也听不见他唤她一声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