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大地，东京都的夜色灯火通明，此刻却成为了战场最沉默无声的背景。
解除了冰封的弥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外散逸着白森森的寒气，她完成了变身，用甜心的力量支撑着自己，才勉强让自己没有重新跪坐回地面上。
封月凉睨着对面的风间凉，眼神孤傲冷漠。“阿凉……制裁者的Justice，风间凉。我倒是忘了，你和我有着同样的名字。”这是一个月中唯一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的眼眸同夜色一般深沉。
风间凉耸了耸肩，微笑：“纯属巧合罢了。我和御三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眼睛同样是深蓝色的，眼神却显得更为明亮。
封月凉向他逼近几步：“但是你知道止杀令。”
她脚下的地面随着步伐寸寸开裂，无形的风掠过，弥耶突然觉得身上一凉，低头却看见自己的皮肤表面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她听见退到她身边的野蔷薇啧了一声，解除变身随手扯下制裁者制服的罩裙，将布料按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别感谢我，”她说，“你要是冻死了，那家伙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我知道止杀令，因为你口中的月见山圣，制裁者的Emperor，他是我的同伴，我的朋友，也是因为止杀令活下来的人。”
鸟雀艳红的尾羽如同火焰般散发暖意，风霜在逼近之前已化作绕指流水蒸发在空气中，风间凉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答道。
“相传血月之乱前的神无月家为了追求力量逐渐走入歧途，他们用尽所有办法遴选最优秀的后裔，甚至不惜——血亲相残。”
“血月一役之后神无月主家被流放，天河司在所有支系后裔的血脉中刻下‘止杀’二字，意在阻止悲剧继续上演。”
“那不过只是虚伪的说辞，为了巩固他自己的地位，削弱神无月血脉里的力量。”封月凉冷笑，“所谓刻在血脉里的止杀令也不过是个幌子，只要打破就会消失，识破了假象的封月家，总有一天会取代月咏和月见山，现在我手中的力量，就是最好的证明！”
“Transit of Mercury（水星凌日）！”
冰冷而尖锐的嗓音在天地之间回荡，无形的寒意以封月凉为中心迅速卷起暴雪，每一片雪花都宛如飞速旋转的刀片，巨大的龙卷席卷整个建筑顶端，也吞没了结木弥耶的尖叫。
封月凉静静站在风暴的中心，冷眼看着少年原本站立的方向。
狂风撕扯她的长发如同鼓动一面战旗，发尾凝成雾般冰蓝，飞舞的发丝划破她的面颊，连血液里都透着苍蓝。
七曜之中，辰星与月最似，那冰冷尖锐的阴影即使只有一粒，也足以切割开日光。她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会从群星之中脱颖而出取代月亮，身影足以让太阳黯淡无光。
“Stars Shelter（群星庇护）。”少年的叹息穿过风雪，凝成坚不可摧的护壁，封月凉拧眉望去，只见星光撕开了风暴的一隅，露出弥耶和野蔷薇的身影，而金发少年站在她们身前，身影岿然不动。
风间凉伸出手，身前星芒如水幕般旋转展开巨大的星图，一息之间无数繁星明灭，仿佛有无形轨迹相接，幻化出万里城邦将封月凉的攻势阻隔在外。
“说实话，除了从Emperor那里听来的一星半点，我对御三家的秘辛一无所知，也不是很能理解你的坚持。但是……”
他猛地握拳，原本盘绕在身前的群星一瞬间爆发扩散，将风雪连同云翳扫荡一空，空荡的建筑物顶端只有夜风穿过。
“神无月的后代这么多，为什么只有封月家还在血亲相残？如果自相残杀就能变得强大的话，为什么现在人们还是只知道月咏和月见山，而不知道封月？”
他上前一步，这是一个月中唯一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没有了月光的遮掩，夜空和他眼中的星河都分外明亮。
这光芒落进封月凉的眼中是与月光全然不同的巨大陌生，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睁大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风间凉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他接着向前走去：“你口口声声说止杀令是愚蠢的错误，可正是因为止杀令，你和你的妹妹才有活下来的机会，而这是绫小路琉璃——制裁者的Fool、我从神祭里死里逃生的朋友拼了命才得到的东西。”
“将如此珍贵的东西肆意践踏毁弃，到底谁才是傲慢的那一边呢？又是谁，给了你们如此傲慢的资格？”
面对他的质问，封月凉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嗓子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找不出任何词句来反驳面前的少年。
她张了张嘴：“我……”
一道猩红的光芒从她的眼瞳深处撕裂而出，像是无形的火焰将深蓝的双眼烧成通红。她的面庞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渐渐染上狂乱之色，声线骤然变调：
“别自作多情了！你根本不配理解，你根本不明白！”
封月凉撕扯着自己的长发，表情狰狞：“你知道你脚底下这栋楼是属于谁的吗——封月家的孩子们在这里厮杀，只有两个人能走出来，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我和封月卿言，我们从被送进这里到走出来杀了多少人你能想象吗？这里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暗红色的，因为每个角落都是杀戮留下的血迹！每个角落！”
“我们只有相互厮杀，只有剩下最后一个人才能活下去，只有取代了月亮，这个诅咒才会放过我们啊！”
她的声音扭曲而痛苦，随着她的话语，风间凉看见她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像是飘摇的烛火，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终于熄灭了。
下一秒，无数猩红的光芒像是触手缠绕上她的身体，她的发丝在空气中狂乱地舞动像是扭动的藤蔓，风雪重新在她的身旁集结成霜天般的巨大羽翼，寒气越过某一个临界点却猛地坍缩下去，凝结成厚沉的冰晶，其中蕴含千钧之力。
“Mercurial Hell（水银地狱）。”
地狱般的极寒刹那间自霜天之上降临，厚重的寒意像是从远古奔涌而来，无数冰凌向着风间凉的周身袭去，互相摩擦碰撞仿佛凄厉的悲鸣，少年堪堪躲过第一波攻势，却被接踵而至的冰刃撕裂了衣袖。
鲜红在滴落的瞬间已滚落成冰珠，不过瞬息便被霜寒吞没无踪。弥耶感觉自己连睫毛都被冻住了，只有巨大的恐惧和冰晶划过身侧刀割般的痛楚折磨着她。
但是明明我已经得救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放弃……
一定有，一定有我能做的事情的，战斗之外的事情……
野蔷薇侧身挡下风霜，碧绿猫瞳中闪过怔然的神色，突然开口：“你会唱摇篮曲吗？”
“摇篮曲？”惊惧之中的弥耶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时间甚至没能理解她的话。
“随便什么都行，想活下去就快点唱，不然我们都得交待在这里！”野蔷薇挥手击飞向着她袭来的冰晶，原本游刃有余的动作这一次却震裂虎口血花飞溅。弥耶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般隆隆作响，几乎压得她无法呼吸。
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捡过脑海中浮现的第一段旋律，唱了起来：
Who are those little girls in dream
这些梦中的少女们是谁?
Just trapped in plate of blank side of book
在书本空白插图中沉睡?
Seven of them shining bright in vain
七个人光辉徒然地闪烁?
Like flowers that blossom just once in years
像数年只开一次的花朵?
仓促间吸入冰冷的空气喉咙如刀割般疼痛，声音也微弱得像是泡沫，但是当这歌声传到封月凉耳边的时候，少女的动作猛地一顿，连带着冰晶的生长也缓慢下来，风间凉趁机飞身跃入半空中拉开了距离。
野蔷薇飞起一脚，踢碎地面上拔起的冰凌：“这么小声还想活下去？给我用力唱！”
They're dancing in the paper like whispers of love
她们于纸上起舞仿佛爱的低语?
Just dreaming of place where they're free as dove
梦想有个地方能如白鸽般自由?
They've never been allowed to laugh in this still page
静止书页里连笑也不被允许?
It's only the fairy tale they believe
这只是个童话她们如此相信?
They're dancing in the frame like whispers of love
她们于画框起舞仿佛爱的低语?
Just dreaming of place where they're free as dove
梦想有个地方能如白鸽般自由?
They've never been allowed to love in this cursed cage
诅咒牢笼里连爱也不被允许?
It's only the fairy tale they believed
她们只是被相信的童话而已?
歌声穿过夜空，仿佛无形的绳索将封月凉即将追击跃入夜色的身影定格在原地，她空洞的面庞上猩红渐渐淡化褪去，溶解成两道淡红的泪辙。
她张着嘴，嘴唇动了动，但这一次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就是现在。”风间凉的背后展开赤红双翼，羽毛在接触到星光的瞬间褪成淡红，仿佛在他身后开出的一捧如泡沫般轻盈虚幻的繁花。
流水般的星光从冰封中解开，在他手里重新化作成型的长弓。他将弓弦拉满，从侧面看就好像代替满月框出一片空无的夜色，一切静默织着万里长风穿过这空洞，被成型的直箭劈开一分两半。
“Comet Orbit（彗星轨迹）。”
长箭射出的一瞬间就像是一分为二的血月的痕，但是干净透彻没有颜色。萦绕在箭身周围的气流，像是夜海里一捧悄声消弭的泡沫。
光芒拖着彗尾贯穿了一重重冰霜，穿透了少女的胸膛，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和血迹，只有一个半透明的空洞，仿佛眼泪般透明虚幻的泡沫向外逸散着，融入夜空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封月凉被箭矢的力量带着向后倒飞而去，视线看见风间凉混合着惊讶与痛心的眼神，她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空洞，了然。
“没有了，”她轻笑，“我的心脏，在我成为七曜那天……就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