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庙小供不起你这尊佛，我猜阁下还是比较喜欢派出所。”某人迅速转移话题，承前启后得天衣无缝还顺带勾起了梅钦的心头痛。
果不其然，梅钦一听他提派出所，瞬间联想起自己之前那遭殃的2000块，心头火又旺了几分，什么顾夫人顾太太的梗，统统抛却脑后。
顾些清晰记得自己不久前派出所门口调侃梅钦表白那会儿，内心波澜不惊如凉白开，怎地眼下一个玩笑都能把自己搞得如此怵，难不成真是受那一吻影响。
思及此，那张始终漠然如假面的脸，表情有些绷不住，头皮阵阵发麻，有意无意回避梅钦视线。
“是你们违约在先。”梅钦见顾些不咋搭理自己，突然起身，半身前倾凑近一字一顿牙缝里吐字，力道恨不能将音咬碎。
顾些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条件反射就要往后退的双脚端腔道“中正资质不符。”
“资质不符？”梅钦气笑“哪里不符？我们中正招的人，个个最佳年龄段，不低18，没超25。学历过关，履历干净，连他妈长相都一水的周正顺眼。面试合格率百分之百，你现在跟我说资质不符，会不会很搞笑？”
顾些：“······”
“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新货量产，正缺人手，”梅钦放慢语速挑眉勾唇凑近顾些耳畔低低道“顾经理这边挟私报复到如此程度，真的没问题上面交代得过去吗？”
吐息间温热气流轻拂耳廓，刺激每一根毛细血管，麻溜溜窜入脑髓，触电般的感觉，不经意间触动。
顾些用力全力绷紧自己那张欠抽的脸漠漠然道“无妨，这点责任本人担得起，还有，我不是说你们招的人不行，我是说你们公司不行。”
“你。”梅钦一屁股坐回座椅，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稍作冷静，理了理思绪，梅老板无奈承认，自己真的拿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点儿辙都没有。
首先顾些作为总经理，在公司人事这一块，上头已经没人了。而且他说的没错，这点情况确实不妨事，没什么可被追责的风险。至于违约，大不了他把今天来的这批人收了。
鼎盛的地位，别说这片工业园区，就是放眼整个钟犁，也王者无疑，乐意跟他们合作的劳务派遣方赶集似地排着长队，怎么着都不差中正一个。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今天梅钦带的这批人进不了鼎盛，赶明儿他们也会从别的中介进到鼎盛，反正资源总体是不会流失的。
但对中正而言，丧失这次狗屎运得来的与鼎盛的合作机会，不管是经济层面还是精神层面打击都很致命。
梅钦一想到自己回去之后，除了要安抚小伙伴们失望到绝望的心情，还要提防鑫宏掌柜的大嘴巴编故事歪真相再次散播谣言。
毕竟，开门做生意，名誉这东西很重要，抹黑容易洗白难，一黄河的水都不够。
思及此，悔意横生，早不该骂顾些孙子，还扬言要砸他庙云云，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梅钦心底默默为自己做好一系列思想建设工作，努力调整面部表情，使之看起来尽可能温和平易，期望以此促进接下来即将发生的这场终极谈判。
“顾些，”梅钦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顾些，“其实，我们挺有缘的。”
顾些：“······”孽缘！
“交个朋友吧，我说真的呢，”梅钦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牵得那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买卖不成仁义在。”
顾些翻页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她，冷不防被一轮弯月照进心底，似暖茶，恰恰巧就这么妙地契合了他挑剔多年的审美。
顾些：“·····”魔怔了！
“我知道你在故意刁难我，”梅钦继续道“不过我今天带来的这些孩子都很优秀，你还是收了吧，不冲别的，单纯不想他们白跑一趟，毕竟，大家都不容易。”
梅钦这招以退为进，演绎得那叫个声情并茂，特别在说到“大家都不容易”时，她敏锐捕捉到顾些那张金刚不破脸上，眉头蹙了一下，甚至隐约伴随了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于是，乘热打铁，借坡下驴顺利进入卖惨环节“当初决定开这个中介，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更多是为了养活我那俩傻缺小伙伴，想给他们也给自己一个家，一个在外受欺负可以回有人等的家。”
顾些欲打断询问一些不合逻辑的地方，奈何梅钦那双为了配合苦情戏空洞洞失神断焦的凄楚眼眸，令他双唇被缝线似的半天张不开口。
不过卖惨归卖惨，梅老板基本节操还是有的，首先没有胡编乱造。感情也至少七八分真，人类悲喜不相通，但自己结的疤自己懂，记忆的闸门一开，兜头淹过来，总有那么几秒令人窒息。
抬手指腹滑过半湿润眼角，拨了拨额前碎发“关于这次合作，我们上礼拜就提前庆祝过了，要不然刚开门看到你的那刻我就自觉走人了。”
“我其实并不是故意刁难你，我只是很喜欢那件衬衫。”
梅钦：“······”一头雾水外加满脸懵逼，衬衫？什么鬼？
顾些镜片后一双黑目微缩瞳中倒映梅钦肺腑真诚的问号脸，交叉的十指不自觉紧了紧，不确地问“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梅钦双臂环胸不耐道“反光镜的钱我可赔你了，什么时候又多了件衬衫？”
顾些心底一池波澜，咕咚一声落进了颗石子，搅乱流向的同时湖面神奇地平静了下来，涟漪平退，凝成了一面镜子。
镜面交叠反复写满四个字“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原来他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不知道那个吻，顾些不自觉长舒一口气，瞬间有种敌人在明，自己在暗的掌控感。
“好。”半晌，梅钦得到顾些莫名其妙一个字的回复，然后便没了下文。
“我到点下班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吗？”顾些自顾自收拾东西。
梅钦：“······”走之前真特么好想砸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