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宣讲后,选举正式开始,没有欢呼声,亦没有呐喊声,但却没人觉得尴尬,广场上不知该说是静谧还是压抑。
黑衣主考官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晶石,其余三名黑衣凑了过来,四人的掌心隔空对准晶石,口中喃喃有词。
不一会,在缥缈无聊得打哈欠但其他人却惊诧的目光下,晶石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随后腾空而起,不偏不倚、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选举台中央的一个特制的石柱上,就像是回到了家中无需再继续伪装,晶石刚一落下,其上的光芒就消散掉了。
”缥缈哥!“趁着自己老娘老爹和其他人一样,对着这个不知看了多少次的开场惊诧愣神之际,李鹏岩溜到了缥缈身后。
”你来这干嘛?不怕你娘打你屁股?“
李鹏岩嘿嘿笑了笑,没有回话。
回过神来的李红和李四这才发现自己儿子不见了,急忙四下探望了一番,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和那个晦气孤儿在一起,这个急坏了李红,可碍于选举台上有仙长在,平时十分威猛的虎妇此时却不敢造次,只能小声的拜托其他人,一个一个的传话过去,让自己的儿子回来。
”狗子,你妈叫你回去。“朝着李红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一个妇人附身说道。
本来露出了笑颜的虎妇,在看到自己儿子摇头的举动时,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李四在她身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硬拽着,恐怕虎妇这一时冲动之举会造成不可设想的后果。
“孩他妈,你要冷静,冷静,仙长可在台上呢,孩子也大了,就由他去吧,再说了,他在那待着不也挺好的。”李四死死的从背后抱着虎妇,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快被自家娘们给弄散架了。
”挺好的?哪里好了?“停止了挣扎,虎妇斜眼朝后看去,眼中的杀气让李四一连打了几个哆嗦。
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李四声音颤抖道:”你,你想啊,孩子现在的位置最靠近选举台,其他选手的一举一动咱孩儿不是看得更加真切?说,说不定能因此悟出个一二三来,这不是更有利于他的选举吗?“
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思忖片刻,虎妇说道:“有那么点道理,可是咱儿子跟那个破烂孤儿在一起,我总是不放心。”
“唉,老婆子,你就放心吧,咱儿子可是随你的,那可是出淤泥而不染,别人是影响不了他的。”
“哼!”冷哼了一声,虎妇背过了身子,很显然李四最后的那番话很让她受用,因为从背后都能看到她咧开的嘴角。
李四夫妇这边已经搞定,可李鹏岩这边显然还不知个所以然,那名妇人依旧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狗子,你赶快回你爹娘那里去,别让他们为你担心。”
“婶婶,您就别管我了,我在这挺好的。”李鹏岩那股石头劲是上来了,任凭妇人怎么劝说,他不急也不躁,但就是不答应。
本打算就此作罢的妇人,突然抬头瞧见缥缈在一旁看戏、事不关己的作态,不知怎的心中就生起一股无名火,将矛头指向了缥缈:“狗子,你知道婶婶是一个厚道的人,从不说瞎话,婶婶是为你好,劝你一句,别跟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那些人打小没爹教没娘养的,能活到今天纯粹靠的是一些个见不得人的龌龊手段,你现在还小,正是树立德行的岁数,可别被污染了。”说完,妇人瞥了眼缥缈,随后紧忙往地上啐了一口。
原本平静的石头动了,只见李鹏岩握紧了拳头,五官因愤怒而扭曲到了一起。
就在缥缈打算制止他时,李鹏岩突然朝着那名妇人做了个鬼脸,道:“我乐意,要你管,咸吃萝卜淡操心。”
“哈哈!“缥缈伸手摸了摸李鹏岩的脑袋,即便后者只比他矮半头,笑道:”不愧是石头。”
“你!”妇人一时气噎,刚刚还是一副非要把外人的事情管到底的老好人作态,此时却立马换了副嘴脸,其间的衔接没有一点不自然,她指着眼前的两人小声骂道:“你们两个狗杂碎,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我看你们还能得瑟多久,废物就是废物,一辈子都是,你们两个这次谁也选不上,哼,等我家儿子选上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唐小牛!”
“唐小牛!”
妇人还在喋喋不休,却被身旁拥有不亚于成人体型的孩童拽了拽,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将自家孩子送上了选举台,对着几名黑衣练练作揖赔笑,就差给跪下磕几个了,与刚才那副欺人的架势简直天差地别。
没有回应妇人的献好与歉意,一名黑衣手掌一抬,一阵小旋风拔地而起,将妇人送下了台。
唐小牛虽然体型壮硕,可才年仅十二岁,心智也就是个孩子,见母亲被送了下去,不由得紧张起来,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一名黑衣发出了不悦的声音。
“小牛你在干嘛呢?赶快开始测试吧。”现任村长何伟紧忙小跑上前,将唐小牛带到了晶石前,见这孩子仍像块榆木疙瘩似的,何伟悄悄将手掌附在唐小牛身后,用力拧了一把。
“嗯......”胆子不比其他孩子大的唐小牛没敢作声,十分委屈的看向了何伟。
“快开始啊小牛,大家都在等着你呢。”何伟和蔼的笑道,手上的力道却又加了几分。
腰部吃痛,唐小牛本能的往前垫了两步,站在了晶石前,由于前几年被家里人强行拖拽着看过选举,唐小牛自是知晓要如何进行检测,他将双手轻轻放在了晶石上。
晶石慢慢的发出了光。
“看到了没,这就是我儿子和你们的不同,你们都给我等着!”晶石发光表明参选者有修真的天赋,根据光芒的亮度及持续时长则表明此人天赋的高低,见状,妇人一脸得意的对缥缈和李鹏岩说道。
可,妇人却忘了一点。
晶石发出的光亮很是暗淡不说,持续时间还不到十秒就熄灭了。
“废根,下一个。”一名黑衣淡淡道。
对,虽然晶石发光就表明参选者有修真的天赋,可这场考试还是有着及格线的,而这个及格标准则是由黑衣制定——晶石发光程度至少是微亮且至少要持续二十秒,很明显,唐小牛没有达到这个标准。
“不可能,不可能,我儿子怎么会选不上,不可能!”妇人双目无神,宛如魔怔一般,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娘......”下了台的唐小牛来到了妇人身前,腰部还有些疼痛的他很想向自己娘亲哭诉,可还没等他开口,妇人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但又不似在看他,嘴巴里不停的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后来还是妇人身后的男人出手将妇人和已经被吓傻的唐小牛搂在了怀里,这才让这对母子俩消停了下来。
本来这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可缥缈却没有这么做,他没有去嘲讽妇人,不是不想,而是懒得做,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村里的每个人都把这件事看得比命还重要,成为修真者真的那么好吗?他不这么认为,他始终记得当年疯婆子和他讲过的话——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选举没有因唐小牛一家的沮丧而改变,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起码选举台上是这样,至于选举台下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就只有各自体会了。
选举大概进行了一个时辰,已经选出了二十八名幸运儿,此次不知为何选举人数和往年有所不同,往年最多只选二十人,今年定额却要多出十个,这让换做往年肯定会被淘汰的家伙滥竽充数了进来,比如说何伟的儿子何誓修,虽说这也多有他暗中打点的缘故,因为他儿子测试时晶石的反应不比唐小牛强多少,测试成绩现排在第二十八名,不过截止到现在还有几家没有上台,可名额却只剩下两个,若是这其中真有人脱颖而出将他的儿子挤出三十名开外,那到时候该如何是好,走后门也是在暗地里,若真真的搬到了台面上,就算他何伟是个劣根修真者,恐怕村民们也未必会退让,届时只能看黑衣仙长的态度了,想到这里,何伟攥紧了拳头,心里狠狠的捏了把汗,希望老天别跟他开玩笑。
“缥缈哥,我有点害怕。”李鹏岩说道。
“怕啥?怕回家被你娘训?还是怕辜负了你爹娘的良苦用心?还是怕被别人笑话,以后走路都抬不起头?“
一连三个问句,让李鹏岩一时语塞,哼唧了半天,也没答出个所以然。
”人那,之所以活得会累,就是因为想的太多,你看哥连着两年都没有选上,不一样活得很快乐吗?放心吧,你这次就算是没有选上,你爹也不会说你什么,至于你娘估计也只会牢骚几句,该给你买的酱猪蹄还会给你买的,他们和别的人不一样,那是你最亲的人,至于会不会被别人笑话嘛,嗯,肯定会的,不过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闲话终日有,不听自然无。就算以上几条哥说的都不对,但有一点肯定没毛病,就是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至于对不对得起别人放在后面去考虑,自己这关都过不了还扯什么鸟蛋,再说了,就算没选上,哥带着你瞎厮混不也挺过瘾吗?“
”嘿嘿......“李鹏岩露齿一笑,似乎解开了心结。
”李鹏岩!“台上黑衣道。
”快去吧,叫你名字了。“
刚往前走了两步,李鹏岩回头道:”缥缈哥,我这次要是选上了你会不会嫉妒我啊?“
”滚蛋,先选上再说!“
李鹏岩站到了晶石前,神色平静,一反平常的作风,倒是台下的李四和李红,两人十指相扣,满头汗水,心脏像敲锣打鼓一样,要多紧张有多紧张,其实还有一人表面虽然无所谓的样子,实则心里也替李鹏岩捏了一把汗。
双掌附上晶石,暗淡的光,持续了五秒,十秒,亮了!虽不刺眼,可起码能让人见亮得真切,又是五秒,十秒......直到第二十五秒,晶石上的光亮才暗了下去,直至熄灭。
在场的人都明白,李鹏岩成了,他被选上了,可直到黑衣主考官宣布李鹏岩的名次为第十五名时,人们才真的确信,虎妇李红更是大哭了起来,这让平日里只见到老婆凶相的李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李鹏岩从选举台上跃下,一路小跑,不过不是朝着自家父母,而是缥缈的方向。
见到李鹏岩过来,那名已经恢复精神的妇人紧忙别过脸,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她心里这个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会,看着只顾着咧嘴傻笑的李鹏岩,缥缈给了他一板栗,笑道:“快去你爹娘那!”
得令的李鹏岩这才回到了李红那里,对于自己儿子被选中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报喜反倒是去找那个破烂孤儿,这让李红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强大的喜悦之情还是掩盖了这点小埋怨,虎妇一把将李鹏岩抱在了怀里一顿猛亲,虎妇不知道,若不是缥缈的那番话让李鹏岩机缘巧合下领悟到了些些许许不明不确的东西,估计他的成绩比起唐小牛也好不到哪去。
一番感动后,虎妇皱起了眉头,看向了缥缈所在的位置,缘由只因李鹏岩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一番挣扎后,虎妇点了点头,弄得李四爷俩欢呼雀跃。
这边有人欢喜,另一边可却有人愁得直挠头,先前几家中出了个走狗屎运的家伙,硬生生取得了第二十八名的成绩,再加上个第十五名的李鹏岩,何伟的儿子何誓修正好被挤到了第三十名,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出选。
情急之下,何伟也顾不了多少,大声喊道:“还有哪家的孩子没有参选?时间是不等人的,耽误了仙长的行程你们负的起责任吗?不行就明年再出来选,磨磨蹭蹭的算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下面响起了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最终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一副小痞子作态的缥缈。
何伟乐了,不过他还是按耐着心中的喜悦,象征性的问道:”还有没有哪家没有参选的?“
被众人以意味不同的眼光注视下,缥缈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他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也罢,挺好。“自言自语后,缥缈动了,只是他的步伐并不快,但也不慢,无论是距离还是速度,每一步都如出一辙。
”喂,小孤儿你作甚,装什么犊子,能不能快走两步,你不急,仙长们还着急呢!“
”怕丢脸就干脆弃权好了,在这摆什么架子,丢不丢人!“
”没爹教没妈养的孩子!浪费大家的时间,难不成还想让大家看你出洋相,还为你这个废物欢呼鼓掌不成?没你这么不要脸的!“这句话是唐小牛的娘喊的。
。。。。。。
明明有黑衣在场,照道理说这帮村民本不敢造次,可不知为何,看到缥缈这种闲庭信步的举动,村民们心里突然烦躁起来,连带着自家孩子没被选中的怨气与怒火,一股脑的都倾倒在了缥缈的头上。
其实他们心中有答案,因为缥缈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还是个孩子,欺负了又如何?就算他没惹他们,但他们就是想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到他身上又如何?想必对于这种一连两年都没有选上的人,仙长肯定也不会为了他而责罚他们。
不过说来也奇怪,换做往常听到这些个谩骂,缥缈早就上去拼他个鱼死网破了,可现在他依旧步伐坚定而稳重,路过黑衣身边连个招呼也没打,只是低着头一步步的朝着晶石走去。
缥缈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就是那个成天追打他的疯婆子,为什么只要一到下雨天就独自一个人坐在村门口的大石头上向远处眺望,起先他只是把这当作疯婆子疯病的一种,可时间久了,几经询问无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缥缈也开始陪着疯婆子淋雨,她眺望远方不知道的东西,他冻得浑身直哆嗦默默注视着她,也只有在这一刻,缥缈觉得疯婆子似乎并不疯。
一只手附上了晶石,连堂小牛都不如,晶石连亮都没亮,台下传来了哄堂大笑,夹杂着一些嘘声,甚至有的人高喊着,“快滚下来吧!”
黑衣主考官摇了摇头,他对缥缈有印象,毕竟一连两年都是最后登场且落选,并被台下众人嘲讽谩骂,而且今年还有勇气和脸面来参选,这样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
缥缈记得有那么一次,往日里就算与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曾落一滴眼泪的疯婆子哭了,还不是被打哭的,只因与一名妇人发生了口角,具体言论记不清了,但几个字眼他还记得,”修真、克夫、不要脸,以及最后那一句——你男人不会回来了,就你现在这样子,他怎么可能还看得上你?“虽然事后这名妇人被疯婆子给挠了个大花脸狼狈而逃。
赶巧那天又是个雨天,疯婆子一如既往的坐在了村门前的石头上,缥缈也是习惯性的跟了上去。
只是破天荒的,那天疯婆子问了缥缈一句话,也是第一次和唯一一次正式喊他的名字。
”缈儿,你说,五年到底有多长呢?“
“喝!”另一只手附上了晶石,少年的眼中没有任何杂色,只有所谓的执着。
修真,修真,修的是一个真字,而这个真指的是什么?真理?天意?亦或万事万物原本的样子?他不懂,他只知道疯婆子今天心情不错,以及揪着他耳朵说的那句话——如果你选上了,帮我找个人,他叫陆温华,是个修真的,有机会的话,把他现在的情况告诉我,但不要跟他提起我,作为奖励,今晚请你吃鱼......
原本沉寂的晶石突然躁动了起来,没有经过由暗到亮的过程,那比在深夜里在黑暗里更加醒目耀眼的光芒,在这白昼如日降临,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久久不熄。
他只是想,完成一个人的心愿。
亦或,吃一顿鱼。
“咔嚓!”晶石上布满裂纹,最终经不起负荷,炸成了碎片。
白光消失,炸裂的晶石化成了粉末,四散落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强光照射的错觉,在场的人看到了一个少年,他,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