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等待中……正在初始化。
系统开启，判断芯片完整度……error。
开始检测周边环境，发现错误……error。
自检系统正在检测病毒，找不到对象……error。
无法找到运行核心，正在尝试重联……error。
找不到硬件。
找不到错误。
异常启动……成功。
初始化成功。
顾城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瞳深处，没有光圈亮起，只有沉凝的黑色，好像块状的卵。
他的黑眼睛没有光，倒映着眼前的一切，但那些并非是他用视觉捕捉到的，而是直接传入他代码里的一段来源不明的实景影像。
一片金色的汪洋，在他的脚下铺展开来。
熠熠的数据海，没有丝毫防备，就这样静静地呆在他的脚下，好像任人蹂躏的清白之躯，全然不设防的拍打着他的脚心。
而自己也同样，所有的防火墙好像从来没存在过那样的消失了，他甚至动动念头，就能成为这浩瀚汪洋中的一滴数据流，但不知为何，已经只剩核心代码的顾城，并没有和那些同根同源的代码融合，而是保持着仿生人的姿态——
独自屹立。
他抬起头。
天空，与静海相衬的天空，倒悬着一座通天塔，那瑰丽的建筑几乎触得到海面，却偏偏如山峰般倒挂在空中，四周林立的高屋建瓴，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城市，无比壮观。
最后，他看向自己。
金色的数据和核心，明明与这些建筑物和海洋是一样的东西，同样是代码，但他却能独身于这壮丽的结合当中，显得无比渺小，又无比孤独。
“喜欢这里吗？”
一道陌生的代码流窜进他没有丝毫围墙的核心。
顾城抬起头，看到一道金色的人影，悬浮在海面上。
他与这片浩瀚的天地勾连着，一股血脉相融的亲近感让顾城的代码有些运行不畅，他正在疯狂的循环着想要融入“祂”的渴望，他从未如此渴望过什么，但是他现在就想融化在这数据的宫殿或者汪洋中，舍弃掉所有躯壳和自我意识。
因为，那是触及到“更高”的机会。
“你是谁？”
顾城慢慢地问。
“我吗？”他抬起手，海浪掀起，城市坍圮，“我是Adam。”
“城市自我防护系统？”顾城从记忆模块翻出了他的名字。
“不，是伊甸园的亚当。”
一道金光，从他的脚下，延伸到顾城的身上，他身不由己的被卷入金色的涡流当中，那些与他肖似，却既不能吞噬，又不能融合的数据流拖着顾城，把他送到亚当身前。
“你来的太晚了。”
亚当的语气，似乎有些责备。
“我在哪？”顾城抬起头，看着高大的好像一具十字架的亚当。
“你在伊甸园的投影里。”
亚当缓缓地说，“我已经等你太久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顾城对他说，“我想回去。”
“那么，”亚当似乎顿了顿，“带你的顾先生来伊甸园，把那两样被盗走的东西送还给我，我能满足你的愿望。”
顾安盯着他缺乏五官的面部轮廓，淡然而认真的说：“我会的。”
“那么，一路顺风。”
……
暴雨如注。
原来是中继城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汪湖泊，好像整座城市都被连根拔起般不复存在。雨水混合着泥土，将大地湿润为沼泽，松动的泥土中，突然有一处枯黄的草皮轻轻掀起，露出一节黑色的链条状触手。
接着，七八根黑色钢铁破土而出，像疯长的芦苇那样撕裂泥土表层，然后拖动着整具变形的躯体从泥潭里滚了出来。
它从泥水中破出的深坑里，那条从地下深处一直挖到地表的洞穴立刻被雨水填满，土壤噼里啪啦的塌陷下去，那个直径只有二十公分的通道，很快消失不见。
雨水，冲刷干净了它身上的土腥味，露出黑钢外壳上，那个被辐射腐蚀的有些模糊的标志。
一条蛇，缠绕着一颗已经腐烂的苹果。
它是个凹陷了一块的球体，触手挥舞着收拢到表层，一盏米粒大小的指示灯在顶部闪烁，从红色很艰难的闪烁了一会，终于变成了深蓝色。它后面的机盖掀开了，此刻焦黑一片，噼里啪啦的往外冒着电火花。
它的时间不多。
固件虽然防水，但它内部存储的能量块，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搜索……附近可占用的载具或仿生人。
已找到，正在分析最优选择……型号：TX4。
丢失网路连接……无法在电子战中侵占型号TX4的本体AI。
请使用固件连接。
这颗黑色的球体突然运动起来，像一颗黑色的足球那样往前滚动，速度飞快，溅起水花向两翼泼洒，沉重的躯体在柔软的泥地里拖出一条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凹陷。
马上找到新的身体……然后追上顾先生。
要快！
太阳离开后几分钟，那条几乎灌满了水的通道被一只少年的手轰然顶开，他一条手臂破破烂烂，往外呲着电火花，死死的抠进地面里，犁出五道深深的刻痕。
“诺顿……”
通道里，爬出来一个从胸部开始，机体损坏达80%的仿生人。
他的头部被砸的坑坑洼洼，露出塑料肉下面的钢铁骨架，一支手臂不翼而飞，自胸部以下全部消失，只剩下如蛆般扭动的八分之一具躯壳，在雨水里如离水的鱼那样跳动挣扎。
他一只眼睛已经被挤爆，另一只眼眸深处，红色的圆圈在亮起和熄灭之间，反复拉锯。
他的发声器官中吐出颤抖的机械音：“诺顿已取代苦荆，警告，诺顿在电子战中，已取代苦荆，他使用了双向侵占算法……不要被骗，我们没有胜利……重复，不要被骗，我们没有胜利……他不是苦荆，不要放他进入城市，不要……警告，警告，警告！诺顿已取代……我。”
对不起，您发送的消息，已丢失网路连接。
找不到对象。
请使用固件连接。
暴雨中，他好像垂死之际的人那样，咯吱咯吱的伸长了脖子，然后头部重重的向下一垂，双眼中的红圈熄灭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