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灯光,在走廊里爆闪。
刺耳的警报声在反应炉的地下区域里回荡。
然而,这里却空无一人。
只有破损的墙壁、从天花板哗啦啦淌落的液体,还有昏迷不醒的独臂男人,静静地趴在地上,那些冰冷的隔离液浇在他身上,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眸。
发……发生了什么?
顾安感觉身体没有异状,只是脸上好像覆着什么东西那样,他胡乱的伸出手抓去,结果撕下来的是一整张脱落的脸皮,鲜血淋漓。
“看到吗?”
顾安的手颤抖着,脸皮啪嗒、啪嗒的落到地上,然后化作血水,消融到满地果冻状的隔离液中。他端起旁边的金属板,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那张脸,但是除了一双明黄色的竖瞳,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不清的血色。
“我……我为什么……”顾安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他那愈演愈烈的幻听便解答了他的恐惧:“你忘了吗?你给所有人布的那个局。”
顾安捂住脑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对……对。
一个小人物……给所有人布的局。
……
“噗!咳咳……咳……”
宋志仁难以置信的爬起来,“顾安做了什么!?”
许德拉惊恐的连滚带爬,他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尖锐:“他打穿了装置!我们都要死!”
宋志仁大怒,上去给了他两个耳光:“我去你妈的,他要是打穿了装置造成了核泄漏,你还能保持现在的样子吗?”
白杉也从地上惊魂未定的爬起来:“这到底是哪儿震的!?”
几乎在他脱口而出的瞬间,房间的门骤然被打开,仿生人涌了进来,拿手中的电磁枪对准了趴在地上的义人们,没等他们自辨或者回过神来,便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许德拉把小指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哨,白杉爆吼一声,张开双臂,冲着枪口猛然顶了上去:“这是陷阱!!”
噼里啪啦——
电弧狠狠的拍打在他的身体上,带来道道焦痕和臭味,白杉怒吼着冲上去,仿佛自己的身体是橡胶做的一般,徒手抓住了一个仿生人的电磁武器,然后活生生将它撕成两半。
“吁——”
许德拉终于把这声呼哨吹了出来。
一个黑色光滑的圆洞,出现在仿生人脚下。
他们一时措手不及,纷纷掉了下去,白杉浑身青筋暴起,肌肉块块贲张,这个病瘦的年轻人身体就像充气球般畸形的鼓起,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大逞凶威,徒手将仿生人的塑料肉撕成成一片片飞溅着白色血液的无机物。
而宋志仁却转过身,冲进刚刚还布满隔离液的泳池里,心里充满了懊悔和怒火。
“顾……安!”
哪怕是再蠢的人,也知道那个看似淡然的男人,给他们布了一个陷阱。
宋志仁冲着泳池跳了下去。
身在空中,宋志仁看到泳池底部破损了一大片,打穿了地板,所有隔离液都疯狂的涌出,装置和电磁柱都掉落到了下层,他的心中猛然一悸。
如果顾安早已设局……
那么,他现在的行动,是不是也在那个人的预料之中!?
宋志仁坠落下去的那一秒,他脸色数变,但是内心深处却隐隐的不可思议。
顾安一直以来表现的顺从、安静和看淡生死,让他忘记了这个将近中年的男人,是费伦城里,堪称经验最丰富的快速反应部队队长。
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厄运、斗争和生死的边际挣扎。
如果他把所有的能量、才智、怨恨都积压到现在,又失去了对生死的敬畏,那么,他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宋志仁遍体生寒,然而,他已经被地心引力拽着,落到了下层。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抬起头。
有时人们总是忘了,最可怕的对手,是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的疯子。
顾安站在他面前,手里平端着改装成枪的电磁柱,他一张脸血肉模糊,整张脸皮都被扒了下来,但宋志仁还是能从那上面,依稀找到这个男人的从容不迫。
“抱歉。”
顾安的嘴唇微微蠕动,这样对宋志仁说。
在宋志仁立足未稳之前,他扣动了扳机。
电弧击穿了空气,噼里啪啦的落在宋志仁身上,他瞬间激发出基因里凶暴的怪物,但还是无法阻挡这股冲力,直直的向后倒飞而去。
在空中,他突然之间想明白了……
顾安从那个仿生人死后异乎寻常的安静,还有他持续不断、愈演愈烈的幻听,进入反应炉前后几次基本上等同于主动送死的举动,还有假装圣母的“结束”那些研究员的痛苦。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认命了……他逐渐崩溃的基因和精神上的撕裂,已经唤醒了顾安身体里彻底黑暗的另一面,在所有不幸和厄运的压迫下,他的潜意识、遭受的痛苦和所有的经验,都揉杂成了另一个人格——一个疯狂版的顾安。
如果好人失去了底线,大概会比恶人更恶。
在他淡然的皮囊下潜藏着的灵魂到底是藏污纳垢,还是干净如新,宋志仁他们纵有力破千军的武勇,也无法揣度。
宋志仁的尸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顾安默默的走走过去,从他身上取下自己想要的东西,看了看,塞进衣服里。
他站起来,单手握着电磁枪,对焦黑的尸体说:“你们要做的事,会害死所有人。在这里制造一场兽潮,你的手,也不是干净的。”
他转过头,对着空气说:“我们去主控室吧,现在上面的两个怪物,应该能为我们吸引到足够的关注。那个主控室里的仿生人‘他’,应该也在路上了。”
顾安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侧耳倾听,好像听到空气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翘起嘴角:“我当然知道义人要做什么,这些组织,又有哪些不是丧尽天良?”
他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踏上自己最后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