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晚霞燃尽半边天,赶在最后一缕夕阳隐退之前,两人终于顺利到达洛城。
行至城门口,楚离见楚萱瓷白的面容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色,忙关切问道:“主子,您怎么样?”在“公主”这个称谓上与她互相讨论妥协了许久,终于作出了谓之“主子”的让步。确实,这样沦落江湖,公主这个身份实在有些碍事。
楚萱姣好的唇面因脱水而泛起一层白皮,干涩的喉咙微微浮动一下,嘶哑道:“没事,就是太阳有些烈,烤得我有些口干。”疲惫地微垂眼睑,黑玉的双眸泛是无神的光。
“该死,我早该知道主子是大病初愈,怎经得起如此颠簸!”楚离懊恼一拍自己的脑门,焦急道:“主子,您等我,我这就找点水。”
说完,便向城门的一个小摊奔去,匆忙向守摊的大叔要了一碗水,却在无意扫向那摊位后面的皇榜时一怔:那个粗糙的轮廓应该是他们的小公主没错,可是她怎么成了鲁国的逃犯,而且皇榜不是用来公布皇位登基,皇帝大婚,大赦天下诸类的国家大事么,现今怎成了一张通缉令?
而那皇榜通缉言辞写得颇为怪异:今有女子——楚萱,鲁国之后,下落不明,见者速报官,若知而不报,提头来见;若伤其毫发,株连九族;若有线索,赏银万两!
后面是堂而皇之的鲁国君王大印!
这个皇帝,难道要全天下的人知道他柳轩祺丢了皇后!
楚离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莫不是这位年轻的鲁国君王要与天下人开一个拙劣的玩笑?
守摊的老汉见楚离神色有点怪异,便担起读榜人的义务,不以为然地道:“想你定是外族人,不知道我王的一些作风,不过你不用不相信,你看到的皇榜如假包换,若真遇到那名女子记得报官,这辈子你吃喝不愁了。”说完忙碌地拾掇起碗筷来。
楚离面色更加怪异,再次求证道:“难道皇上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丢了皇后?!”
老汉冷意撇了他一眼,颇有微词道:“我们鲁国的君王英明盖世,文韬武略,他这样做自当有他想法,我们一般人自然不懂!”说完再次不满瞟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去忙碌。
柳轩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让鲁国的臣民几近迷信地拥戴他!果真是一个可怕又厉害的男人!怪不得此人在短短七年之间可以将鲁国从一个将死之国治理成一个可与晋国分庭抗衡的强盛之邦!
感叹地摇摇头,楚离折回到一直等他的楚萱身边,面有难色复望她一眼,恭敬地递去手中的水。
只这一眼,楚萱便可知道这名沧桑的男子心里装着心事。楚萱从来不笨,不是么?
微笑接来,一饮而尽,擦擦嘴角的漏出的水渍,佯装轻松道:“楚大哥,谢谢。”
被这俏皮又甜腻的笑容感染,一介武夫的楚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难得憨厚笨拙的模样。
“楚大哥有心事,对么?”明眸一闪动,却依旧是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哦……”心一紧,敛容道:“主子,您与鲁国君王有过节么?”
“过节?”楚萱略沉思一下:过节么,应该算是吧……
“他放皇榜捉您。”楚离点头道。
“放皇榜!捉人!”这个柳轩祺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心境难得平静的楚萱微蹙眉头,一脸苦愁。
“不过,您现在以男装示人,而且那画像手工极为粗糙,一时定难以分辨,我们进了洛城再做定夺,如何?”虽有千百疑问,却知此时并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大病初遇的她更需要一个安稳的休息。
“只能这样了……”微颔首,默不作声朝城门走去,揣着沉重的回忆让步伐沉重了许多。
柳轩祺,你这个傻子,就笃定了楚萱不会死么!柳轩祺,你这个傻子,是要世人全都耻笑你这个丢了皇后的君王么!柳轩祺,你这个傻子,是要以这种最尊贵又盛大的仪式昭告天下我楚萱是你的后么!柳轩祺,你真是个傻子……
在内心低喃到这里,内心突然涌来一股陌生的疼痛情愫,盈满了已经荒凉的心田,眼角有些酸痛,却狠狠仰面哽咽下那些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拼了命去维持表面的镇定。待回过神,已被守城士兵拦下。
“且慢!”守门士兵凌厉的目光落在楚萱身上。
“有事?”后面的楚离心一紧,绕到楚萱前面去。主子,这时候您千万不能开口,不然定会被知晓是女伴男装!
“你们是打哪来?”双眼却不依不饶地盯着后面那个面容姣好的纤弱少年。
“我们是从塞外刚回来。”楚离轻移身,假装无意挡去了犀利目光。
“后面的那位是谁?”在塞外边关出现这样的美人,任谁都会生疑。
“他是我外甥……”话音刚落,却见后面有人攥住自己的手,回过头,见楚萱何时已露出一张傻呵呵的笑脸,略微闪动的眸光是在暗暗警示自己将这场戏演下去。
楚离会心一笑:是啊,忘了,她可是我们足智多谋的皇后娘娘的女儿!
将楚萱往身旁一带,略显不快道:“他是个哑巴,脑子还有些问题!”
士兵满目置疑,欲伸手去试探,却见楚萱更快一步蹲下地,出人意料地用力抓起两把土,一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抹,霎时灰头土脸,再起身换上一副玩笑的表情,将另一只手就是不由分说地往楚离脸上按。
楚离眸光一沉,佯装怒意,快速攥住她袭来的手,恶狠狠道:“别闹了,看我不打死你!”说完,将她顺势带离士兵审视,另一边已抬手向她面靥落去。
呆立一旁的巡查士兵见状,不耐烦喝道:“好了,别闹了,要打别在这里打,我们还有事情要干!”抬头示意了一下后面通关的长队,口气里满是不快与不屑。
“恩,恩,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楚离忙拉起楚萱和马点头哈腰,左谢右谢地迅速通过了城门。
拐过一个巷口,如释重负的楚离轻嘘一口气,再看一眼一脸镇定的小公主,脸上浮现一片崇敬之色,从身上掏出一方手帕道:“主子,您真了不起。”
“没什么……”浅笑接过,擦擦脸上的尘土,撩撩额边的秀发,楚萱风淡云轻道。
从此以后,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了,不是么?再也不可能出现那个男人,然后替自己一一挡下许多麻烦,若是楚萱一人活着,是否会活得更好?殿下,我是不是在向您证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