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楚离斜倚在一根柱子上,隔了一道阑珊木门,借着墙面小窗照射下的一缕稀薄阳光,百思不解地端详着正闲散翻着书札的楚萱。
他实在很怀疑这名聪慧过人的主子是不是忘了自己正蹲在大牢这个事实,看她露着一副张平静无波的脸从容淡定地翻着书,乐在其中的模样哪像是在坐牢。倒是苦了自己,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不说,还要强忍着耐性每天跟狱卒们过几招,不能怕他们,更不能伤他们,曾经堂堂的楚国御林军统领就落得如此进退两难地步。
“楚大哥,其实呆在牢里也没有什么不好,自在清净,不用受奔波之苦,不用为归处而愁。”楚萱轻轻合上书卷,弯起好看的秀眉,微笑地看起楚离。
“主子,您真不会打算在这里蹲一辈子吧……”楚离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道。
“你觉得不好么……”楚萱微垂眼睑,一双蒲扇般的长睫在静默凝神中跳动着,温婉如水的眼眸里泛起微薄的茫然看向光处:“若囚了心,走到哪里都是牢。”
“主子……”少见她露出这样的伤感,楚离有些无措。
只是那忧伤一刹那后,便从嘴角更快弥漫开微笑,双睫复眨动两下,调皮道:“我啊,在想事情,想清楚了就出去。”
其实依楚萱的聪明和楚离的本事,想出去又有何难?但自楚离找到她后,她便是这种决定,说什么想事情,又偏偏见她少有的出神又入神,让自己不忍心去打搅和催促。只是有些心疼,那深沉的模样不该是她有的表情,定是想刻意躲避什么,对么?
只是能躲得了么?
正值此时,牢外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阵窸窣的解锁声,那扇牢门乍开,扑入一簇强烈的阳光,让习惯了现下昏暗的楚萱有些不适地微眯起眼睛。从阳光中隐约走来一群人,虽看得朦胧,却扑鼻而来一股熟悉的味道,令自己莫名心颤。
这种感觉让楚萱潜意识后退几步,但即刻被一个飞扑而来的双臂牢牢锁住,要本能去挣扎,面颊已被何时出现的厚实手掌狠狠按进了一个具胸膛。
沉默……熟悉感在相互交替,直至空间中乍现开一个焦急声。
“放开主子!”楚离上前一步,欲要夺回楚萱,已被后面紧随而至的官兵们团团围住,焦急得瞪大双眼,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下一刻,楚萱从那个怀抱吃力地半撇过一个小脑袋,浅浅笑道:“楚离,不用怕,他不会伤害我的。”
说完,只觉得按在头上的手越来越紧,紧得每下都像在颤抖,仿若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却又舍不得伤她丝毫一样地挣扎着。
“柳轩祺,许久不见……”语气依旧没有丝毫涟漪的平静,面容依旧是风淡云轻的微笑,只是柳轩祺,为什么,此刻被你拥着的楚萱会这样莫名安心,安心地令人内心狠狠揪痛一下,就像尘埃找到了归处,却又不甘寂寞地垂死跳跃了一下……
“我的后……我该罚你……”柔软甜腻的声音里带了巨大的克制,让原本简单的一句话有震人肺腑的悲怆和余音绕梁的渺茫,仿若从遥远天际悠悠传来,却能直直透射进每一人的心。这句话明明是刻意的威胁,却更能察觉到他大悲大喜间的起伏和入了魔的执着。
“怎么罚?”楚萱微闭起眼睛,隐忍上一点苦涩,复睁开眼微笑,嘴角漏着浅浅的酒窝,让倾国倾城的容貌顷刻间点燃了世间最绚丽的烟火。
“罚你生生世只能念着柳轩祺,看着柳轩祺,想着柳轩祺,爱着柳轩祺……”话音刚落下,仿若想到什么一样,迅速将她拉开胸膛,置于自己狠执的目光下,细细地打量着。
老天,真不公平,为什么她可以露出这样平静无波的面靥,而我柳轩祺——堂堂一个君王却早就失了阵脚失了从容,甚至于刚才相遇第一眼,差点叫自己没了呼吸!我的后呀,你果然有本事,遇上你,真是我柳轩祺三生不幸……
因他刚才一袭话,楚萱平静的黑玉双瞳霎时氤氲起一层烟雾,即刻又被同时聚焦的清澈眸光所驱赶:“柳轩祺,我想……”
很难……
只是二字未出口,已被两瓣湿热霸道封住了清冷的朱唇,抗拒地去推挡,只惹来更加蛮横掠夺——甚至于自己保命的呼吸,他仿佛也要抢了去!
这个男人,温柔表面下,蛮横起来,竟然跟殿下一样可怕……
殿下——
脑里飞快闪过一记白光,浑身伤痛连带内心的痛楚顷刻迸发,如溃了堤的潮水汹涌向自己猛扑而来!楚萱全身狠狠打了一个冷颤,用全身的力气推开他——柳轩祺!
猝防不及地猛然松手,将自己顿失了焦距的目光悬于空气中,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却被更快爬上面靥的阴谋得逞一般的微笑所代替,伸出纤长的手指习性地在她披散开的如墨长发中梳理着,温柔道:“皇后,来日方长哦……”
他甚至于可以感觉到她片刻的妥协和接受,因为离得她很近,因为对她太专注,所以连同她刚才那刻从内心涌来的战栗,他都能感同身受。
只是,这次出现的不是龙霄,是柳轩祺哦,我的皇后……乘她不知所措间,将其横腰抱起,微微低吟道:“竟然把我鲁国堂堂的一国之母关在牢里,成何体统?”
不满地瞥向一直站立一旁伺机待命的周统领,懒懒道:“将陈德拖去砍了。”
“是——”望她们相遇情境入神的周统领一个回神,利落应道。
柳轩祺又将目光拉回正沉思间的楚萱,迷惑道:“我的后这般倾国倾城,怎么洛城没有一人认出她?”
环扫四周,将目光轻轻落在牢门口贴着的“通缉令”,再有些迷惑地端详着那张粗略不堪的画像,他又重新看向周统领:“将画这些肖像的画师也给朕拖去砍了。”
“是!”
柳轩祺不再多言,抱着这名恬静纤弱的女子,如抓住了自己的性命,如背负了鲁国的江山,向牢口的光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