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果然大多睡到日上三竿,快至晌午,笛佑来唤江琉起床,却只找到一张沾满了血的空床,想起昨日李将军等人半夜里急急慌慌,她连忙小跑着去寻江琉。所幸江琉就在另一间偏殿和衣而眠,笛佑连忙上来叫醒她。
一番洗漱后,江琉与笛佑吃了膳房宫女送来的食物,笛佑坐在江琉身旁,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手舞足蹈说话:“果然好吃……昨夜李将军带人来,我都布吉(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以为我年岁小没见识,只说是行宫里照例巡逻就把我打发去睡。不过我也实在是困了,后半夜外面又有嘈杂,我本想起来看看,翻了个身却又睡着了,一直到今日快巳时才醒。”
这一口菜还没咽下去,笛佑又塞另外一口,忙得不亦乐乎:“后来我听少将军说是昨夜进了小贼,他们不愿穷追,就放那贼子走脱了。”
江琉一直微笑着听笛佑的喋喋不休:“我表兄可是说自己如何如何神勇无敌,使出浑身解数赶走了那小贼?”
笛佑摇摇头:“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是有几句自夸的话,不知是真是假,我也全当笑话听了。”
江琉送了一筷子饭菜到嘴里,思量着表兄成了亲,小时候吹牛的性子倒收敛了不少,也不知表嫂是何许能人,竟能管住连舅舅都头疼的李擎松,日后定要去往府上拜会。
到下午天不热的时候,众人重又启程。这次人与马儿皆精神百倍,速度快了不少,只一个半白天的时间,就能远远看见京都的城墙了。
江琉把一直趴在马车车窗上朝外看的笛佑拉回来,沉声嘱咐她道:“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进入生活,需万事小心。你的天性在我面前展露便罢,在其他人前,就是装也得装得稳重。”
这一路上,江琉相似的话嘱咐过无数遍,也曾问过笛佑自己的意思,若她想要常人的生活,江琉便赠她钱财,放她去自在的活。但笛佑是从心底里感激江琉给她起了名字,也感激着江琉对她的好,下定了决心,日后要时时陪着江琉,今日就算那皇宫是什么龙潭虎穴,笛佑也决意要陪着江琉去闯。
笛佑难得的摆了张严肃面孔:“笛佑定谨遵公主教诲,谨言慎行。”
江琉牵着笛佑的手,再无言语。这一队人马一路颠簸着,人声渐渐鼎沸,马车的速度也渐渐放缓了,一颠之后,进了都城。
江城拥挤,又不可能让江琉下车徒步而行,众人只能擎着缰绳,控制着马的速度,一步一步移到宫门前国道上,这才纵马飞驰,直冲到宫门前。
宫门外警戒森严,但只要是宫里宫外的侍卫,谁没见过骠骑将军李沐德,都连忙下跪道:“属下拜见李将军。”
这时,从宫门后走出几人,看装束模样,是宫里的几位太监。李沐德率其众亲兵下马,取出云泽国主遣他去接江琉时下放的圣旨,双手交放到为首的太监手中:“如此,沐德便算完成任务,了却一桩心事。”
那太监是国主身边随侍的太监总管,姓苏,赐名寿。他一直半弓着身子作谦卑形状,此时笑道:“陛下感念李将军等人连日劳苦,现下已在御书房等待将军与少将军。”他转向马车:“恭请公主移玉。”
之前江琉一直待在车中,听着这宫门外的动静。按公主规制,如今苏总管出声来请,自己方可下车露面。
笛佑先下了马车,伸手来扶江琉。江琉在地面还未站稳,抬眼就看见对面苏寿正在打量,眼神却似微讶。他见江琉直盯着他看,反应过来,这才俯身行礼:“奴才恭迎琉璃公主回宫。”
他身后的小太监也都跪下,与那些宫门侍卫一同行礼,一时喊声震耳:“恭迎公主回宫。”
“请起。”江琉自她下车那一刻,便收起了所有多余的表情,只剩下一张严肃脸。而笛佑憋住了笑,也是一脸严肃,扶着江琉,跟着开路的苏总管。一步一步朝宫门中挪。李沐德摆了手,示意副将带领众人先回去休息,与李擎松一同跟在江琉身后,往宫中而去。
进了宫门,才发现苏寿的出现并非偶然。众人走在直通到国主御书房的卵石路上,每隔几步,便有两名宫女分列两旁,屈膝行礼。笛佑不曾想面临的是如此大的阵仗,心头惶然之下,扶着江琉的手紧了又紧,面上却依旧庄重,着意把步子扎稳,朝前走去。
江琉被笛佑掐着,却也顾不上安慰她了——她看见等在御书房门外的那个人了。
江琉道他薄情,也曾在心里怪他得了新人,就忘了母后。可那毕竟是疼了宠了她十几年的,赐给她骨血之人——那是她的爹爹啊。
四年前她向父皇请旨,要上乾山学艺,那时父皇大发雷霆,她便威胁长跪不起,除非父皇答应,否则决不起身。父皇拿她没办法,只能派人把江琉送到乾山选拔孩童的队伍里,期望着她能落选。她入学后,又派人时时给山主传话,托他照顾江琉。
四年不见,父皇竟已见老了。
而今其形单影只,亲自在御书房门外站立等待,还让江琉怎么舍得去想他的薄情。
“陛下,公主已安然回宫。”苏寿向国主躬身一礼,转向他身后站定。那些小太监自然不会没些眼力,纷纷跟着苏寿站定。如今江琉与国主相对而立,竟谁都不舍得先出一声。
国主打量着江琉,见她瘦弱,心疼的眼神一闪而逝,微抬双手:“四年不见,我儿琉璃果然出落得愈发像你母亲了。”
江琉的泪水立刻涌出,铺了满脸。她带着笛佑跪下给云泽国主深行大礼:“儿臣感念父皇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