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李江枫坐在59路公交车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车辆川流不息,旁边商业街的行人摩肩接踵,热闹极了。色彩变幻的霓虹灯;人声鼎沸的步行街;衣着光鲜时尚的都市男女,交织出现代都市特有的繁华气息。
李江枫却在心里苦笑一声:“热闹是属于他们的,只有寂寞和悲伤才属于我。”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内站立的乘客顿时一个踉跄,甚至有玩手机的乘客反应不及时,跌倒在地。要是再过一两个小时,到了晚高峰时间,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旁边的乘客会把你卡得紧紧的,甚至会让你体验一下双脚离地,白日飞升的感觉。
”马勒戈壁的,头上没有眼睛吗,走路不看路吗,着急去投胎吗?“司机忍不住破口大骂。
李江枫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横穿马路,钻进人群后不见了。
“多半是个销售,赶时间去见客户吧,不过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厚,不怕中暑吗?”李江枫想道。
公交车重新发动,李江枫收回视线,打量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玻璃上的人影戴着眼镜,脸色苍白,脸颊有些浮肿。看起来很像某些不健康的事情做多了,导致身体虚弱的肥宅。发际线又有些升高,露出大片光洁的额头,可惜他并没有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如大理石穹顶般缓缓隆起的高昂器宇,裸露的额头拉低了他的颜值,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五官虽然俊朗,但可能是因为眼里深藏的疲惫,所以眼睛没有什么神采,让人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随便问一下公交车上的乘客,恐怕大部分人都认为他起码有二十七八岁,马上要到而立之年了。
实际上他前几天才刚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今年是他实打实的本命年。
李江枫又叹了一口气。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出去找工作,而是选择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从网站上接单子写翻译,同时还是一名网文写手。
毕业后的这两年,除了采购必要的食材和其他日常生活用品外,他几乎很少出门。每天的生活规律而且单调:除了接单子写翻译,更新网络小说外,就是窝在家里看书,健身和打游戏。
他觉得自己可能患上了轻度的社交恐惧症,没有必要,他不愿意跟人说话,不愿意主动去交朋友。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患上了社交恐惧症所以才很少出门跟人交往,还是因为很少出门跟人交往而患上的社交恐惧症。总而言之,在这方面,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步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中心广场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注意安全,保管好自己的随身财物……“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李江枫立刻收回注意力,起身对旁边的乘客说道:”麻烦让让,我到站了。“
李江枫挤下公交,感慨地望着眼前的大型广场。这座广场位于天元市中心商务区,占地面积巨大,是天元市鼎力打造的地标建筑。许多大型商业建筑沿着一条长两百米,宽十五米的大道一字排开,气势雄浑,美轮美奂。建筑里面都是25摄氏度恒温,搭配有不中断的绿色柔和通风系统,以及避免噪声污染的50分贝的现场声控动态调节,致力提供国际一流的服务。
在他小时候,如果父母有时间,经常会带他来这里进行逛街,购物,看电影等娱乐活动。
可是现在,他只能一个人来这里——在他18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因车祸意外去世。所以虽然他住的小区附近就有商场,而且规格也不低,但他还是固执的乘公交车来到这里,就仿佛这么多年过去后,这里的空气里依然残留着父母身上的气息一样。
而他今天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找一家珠宝店,给他的挂坠穿一条红绳而已。
挂坠之前的黑色绳子,在他健身的时候不小心被弄断了。想着今年是本命年,他决定换一条红绳,希望今年能够平平安安。
因为对这个大型广场比较熟悉,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珠宝店。
见有顾客过来,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美女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主动迎了上来,对他说道:”欢迎光临。“
珠宝顾问长年接待形形色色的顾客,在鉴别顾客的消费能力上,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进门的年轻人穿的是最普通的N字鞋,价格不会超过一千元。一条普普通通的棕色裤子,一件黑色短袖,都看不出来牌子,不过从面料上来看,价位应该都在一两百元之间。手腕上戴着一个华为的智能手表,价格在两千元左右。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千元。
“消费能力不强。”珠宝顾问迅速在心里做出判断。
“手指白皙修长,从小没做过什么粗活。鼻梁上的镜片有点厚,眼睛微微眯着,近视度数有点高。身上带着一种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书卷气。只有书香世家的子弟,或者是那种底蕴丰厚,不用担心生计的家庭才能养出这种气质。嗯,这么说来他的消费能力其实不错,只是比较节俭,或者消费欲望不强罢了,机会来了。”珠宝顾问又从外型气质上打量一番后,推翻了前面的结论,粲然一笑,迎了上去。
不过她很快就失望了,这位顾客仅仅是想给自己的挂坠穿一条红绳。这种业务既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进一步发掘的空间。
接过挂坠,她愣了一下:这个挂坠实在是太奇怪了,就是一个普通手表表盘大小的铁饼状的圆疙瘩,表面凹凸不平,非常粗糙,而且极有分量,错误的判断使她差点因为没有拿稳而掉在地上。最关键的是,圆疙瘩上面的孔歪歪扭扭,很有可能是有人用普通电钻钻出来的。
“现在有有钱人这么会玩,在脖子上挂个铁疙瘩当饰品,而且这么重的东西挂脖子上不会得颈椎病吗?”饶是她已经做了很多年的珠宝顾问,还是有些凌乱了。
看到服务员怪异的眼神,李江枫本不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应该多与人交流,于是微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它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而且我父亲在遗言中特意交代过,让我贴身携带。”
“您稍坐一下,我把绳子编的粗一点,免得您下次不小心又弄断了。”珠宝顾问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递过来一杯茶,客气地说道。
“好的,谢谢。”李江枫双手接过这杯铁观音,轻轻抿了一口,坐在椅子上休息,前几天的大病让他元气还没有恢复,到现在浑身肌肉都还有些酸疼。
一边等着服务员编绳子,一边惬意地喝着茶,外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李江枫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回过头来跟刚编好红绳的珠宝顾问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的疑惑:“商场的管理和维护做的非常好,又有完善的噪音控制系统,这声巨响哪来的?”
“可能是哪家店铺在装修吧。“珠宝顾问解释道,然后把已经穿好红绳的挂坠递了过来。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为了给顾客提供最好的消费环境,即使有店铺装修,也只能放到晚上商场关闭以后。
李江枫道了声谢,把挂坠接过来戴好,出示付款码付了钱,就准备离开。
外面忽然突兀地传来一声声尖叫,紧接着,有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飞快地扒拉开店员,冲到柜台后面趴着,惊魂未定地嚷嚷道:”有人抢劫,我的妈啊,有人抢劫!“
有一个钻到柜台下,稍微缓过神来的人好心提醒道:“千万别出去,外面那群人都是疯子,而且手里有枪。”
李江枫足足花了三秒钟才消化掉这些信息,整个人都呆住了:“我了个草,本命年真有这么灵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