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的看傻了亭外的人。
待苏洌儿发觉不对转身时,就见杨浩宇在观荷亭下犹是痴痴傻看着她,直到苏洌儿扶着梅姨的手站起身来向他含笑问礼时,他才猛然惊醒,尴尬着回礼:“你……见过五娘……”
苏洌儿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失态,只微笑着道:“大少爷也来逛园子呢么?”
“是,是啊。”杨浩宇莫名的感到一阵紧张,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落了。
“麒儿长得好么,至他生下来到今天,我都还没有见过,正想着这几日要去瞧瞧呢。”苏洌儿笑着说,语气客气而又矜持。
见问到爱子,杨浩宇顿时欢喜笑了道:“多谢五娘挂念,麒儿很好,已经两个多月了,前儿见他都会笑了呢。”顿了顿,杨浩宇又诚恳谢道:“麒儿满月时,五娘送了那样厚的礼来,浩宇还没来得及替麒儿谢过五娘呢。”
“不过是些粗俗玩意儿,当得什么,大少爷客气了。”苏洌儿淡然回应。
说着话时,杨浩宇忍不住眼睛直往苏洌儿身上溜,嘴边几次想问她身子好些了没有,却碍着辈分礼数,更碍着一边的梅姨,无论如何开不了口,自从苏洌儿落了胎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沉甸甸的,仿佛有好大的一团棉花堵在喉咙口上,闷得他喘不过气来,苏洌儿又一直在深居简出的闷在屋子里不出来,他看不见摸不着,终日觉得心里被无数只鸡爪子在挠着般,窝心又烦躁。
只好绞尽脑汁的找话来说,看着荷塘里的早荷道:“今年的早荷是才开罢,倒很是不错呢。”他自嘲道:“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京城里打点着北方的生意,像这样的好花儿,竟是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他的话让苏洌儿陡然想起避去京城的杨浩天,只觉得心里顿时死命的一绞,疼得她吸气都觉得困难起来,当下也就没有了心思和杨浩宇说什么,正巧此时春巧领了一个小厮急急过来,指着那几枝花蕾命他划了小船过去剪了,她一把捧了过来送到苏洌儿跟前道:“请五夫人挑两枝,奴婢给老爷书房里送去。”
听春巧这样说的时候,杨浩宇分明觉得自己的心里陡的一酸,她竟然对父亲如此有心!
正想着,苏洌儿已经从春巧的手里抽出了两枝来,让春巧将手里捧着的交给了梅姨,那将挑出来的两枝递到她的手里,春巧接过荷花,去了。
这边苏洌儿就命那个小厮将那竹摇椅薄毯等收拾了送回凤栖苑,转头向杨浩宇笑着告辞道:“大少爷请自便了。”边说边状似无意的从梅姨的手里抽过一枝荷花来,扶着梅姨的胳膊娉娉婷婷的下了观荷亭,就要离去。
杨浩宇顿时一阵失望,他又是懊丧又是失落的看着苏洌儿从自己身边走过,她明明离自己这样近,却偏偏如隔天堑般的不可逾越,令人绝望。
然而就在此时,就见苏洌儿在和他擦身而过的一霎那,执荷花的手有意无意的向后一别,那枝荷花竟像是专门递来般的,直送到杨浩宇的面前,杨浩宇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接,那苏洌儿竟然也就松了手,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那枝荷花立时已稳稳的落在了杨浩宇的手里。
杨浩宇只觉得心里突突直跳,他慌忙抬头去看,只见那个小厮搬着竹摇椅远远的走在前面,梅姨一手捧着花,一手扶着苏洌儿,边走边轻声的说着话,也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这些动作,杨浩宇还愣着,眼见着苏洌儿主仆已经走到了假山拐角处,忽然就见苏洌儿回头向他嫣然一笑,那一笑,分明是倾城的牡丹,瞬间深深刻在了杨浩宇的心里。
等到苏洌儿去得远了,杨浩宇才低头看向手里的花蕾,这朵荷花浅粉泛白,含苞未放,虽是小小的一朵,香味却沁人心肺,杨浩宇情不自禁的举起来送到鼻子跟前深深的吸了一口,顿时直觉得整个身子都清爽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将这朵荷花藏进了袖子里,含笑看着凤栖苑的方向,他第一次觉得,初夏的风是那么的怡人舒爽。
天很快黑了,杨清和还在书房里忙,见了春巧送去的荷花很是高兴,命春巧回来告诉苏洌儿,今天要和管家谈些事,今晚就不回凤栖苑了,要苏洌儿早些睡。
苏洌儿听了也没说什么,只叫春巧早早的摆上晚饭,她胡乱吃了几口,就命凤栖苑里伺候的人息了灯,让她们全退了。
待到凤栖苑里的烛火全灭,一片静黯后,苏洌儿火速起身,叫春巧守着房门不让别人进去,她扶着梅姨悄悄儿的出了凤栖苑的侧门,绕过莺歌苑,借着黑借着天上依稀的星光直奔鸽语苑而去。
鸽语苑内亦已息了灯了,里面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丝人气,苏洌儿向梅姨点点头,梅姨会意,取了个石子扬手“丢了进去,就听“啪嗒”一声轻响,稍等了一会儿,就见左偏屋子有灯亮了起来,一个老婆子模样的人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着。苏洌儿身子一闪隐进路边的夹竹桃花丛里,梅姨上前一步,压低了嗓门向那婆子唤了一声:“快开门。”
那老婆子隐隐看见一个人影,她颇不耐烦的问:“谁啊?”
梅姨却不再理她,只用手在门上轻拍了几下,以示坚持,那个老婆子无奈,边系着衣服往门边来边就在口里嘟嘟囔囔的埋怨:“这谁啊,这个时候了还过来,累一天了,这才躺下,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说着话到了门边,透着屋子里映过来的微亮,那老婆子向梅姨扫了一眼,她是鸽语苑里做粗活儿的低等老婆子,日常理都呆在鸽语苑里不得出去,是以从来都没有见过梅姨,此时一见却是不认识的,当下更是不耐烦起来,张口毫不客气的道:“你谁啊,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梅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依旧是压低着嗓门冷冷道:“快开门,带我去见你家姨奶奶。”
“见姨奶奶。”那老婆子仔细看梅姨,只见梅姨的神情傲然,衣着气质亦是不俗,倒有些不敢小看起来,加上三姨奶奶这几天遇着的这些事儿,她虽然只是一个下人,却也知道自家主子今时不同于往日了,她一个做奴婢的,自然也就没有了仗势倨傲的本钱。
本着不得罪人的心理,这个婆子的语气也就恭敬了些,道:“你是哪屋子里的人,叫什么,这个时候来找姨奶奶有什么事儿?”
梅姨皱了皱眉,很是有些不耐,然而她也知道这样的时候,一个下人是绝不敢无缘无故的去吵醒已睡下的主子的,她想了一想,就道:“你去跟你家姨奶奶说,她前些时用香囊换了我家主子一支梅花簪,这支簪子是从苏州得的,扬州实在没的买,我家主子一心爱着,无法,只好命我再来讨回去。”
那婆子一听竟然是这样的事,顿时暗里撇嘴,想着这人真的是太势利,这三姨奶奶才失了势,大家就全都变了脸,一根簪子也巴巴的命人来要,心下想着,她连是哪屋主子派来的也不问了,只说了一句:“等着。”就去了三姨娘寝室的窗棂下轻轻敲了敲,听得里面问,就将梅姨的话一点不差的回了,她以为三姨娘定是要恼,就等着那簪子被从窗子里丢出来时,捡了去还。
三姨娘却并没有发火,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那婆子吃不准三姨娘是什么心思,心里不禁有些发慌,正后悔不该莽撞的来回此事时,就听三姨娘在屋里道:“你带她到我屋里来。”老婆子忙答应一声,转身要走时,又听三姨娘道:“悄悄儿的,别吵得鬼都知道。”
那老婆子自然是不敢的,到了门口打开门,向梅姨点了点头,道:“跟我来罢。”
梅姨也不多话,拨脚跟在后面就走,那老婆子领着梅姨到内室门口时,三姨娘已经命贴身的梅花儿在门口等着,一见了梅姨就直接领进了内寝室里。
三姨娘额头上的伤才好,此时正披了件衣服坐在床边等着,一见梅姨,她吃惊道:“果然是你。”
梅姨含着笑,不卑不亢的向三姨娘行了一礼:“三姨奶奶果然兰心慧质,我情急之下说得那样不靠谱的一句话,您竟然也能听明白。”
三姨娘淡淡一笑,道:“我压根儿没有用香囊换过谁的从苏州买回来的梅花簪,在我这种形势下听到这样的话,我自然要往细里好好儿的想一想,我知道你姓梅,你家小姐姓苏,而我如今遭这样的罪,又正好都是那香囊惹出来的,香囊换了苏州的梅花簪,嗯,不就是指的你们么?”
说到这儿,三姨娘眼皮轻抬,语气里多了些戒备:“如今你主子是这府里头一等一的,你是她最连心贴肉的人,身份也不差了多少,今儿这么晚了,你却亲自跑来我这落了魄的鸽语苑,怕不是只为着和我打谜语这么简单吧?”
“自然不是。”梅姨微笑着答,然而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一边站着的梅花儿瞟去,三姨娘看在眼里,转头向梅花儿吩咐道:“你去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待梅花儿答应着出去了,就见梅姨神色一凛,恭敬着正色道:“实不瞒三姨奶奶,并不是奴婢一个人来,我家小姐也到了,只是怕万一落了人的眼,不敢贸然就露面。”
三姨娘吓了一跳:“她也来了。”仔细打量着梅姨的脸,三姨娘满面戒备和狐疑,忽然,她轻声尖笑了起来:“如今满府里都说你家主子的胎是我用麝香毒害的,你们若是要报仇,只管跟老爷说一声儿,杀也好剐一好,老爷肯定应的,前儿可是连休书都写好了呢……哈哈哈,你们主仆犯不着再想别的什么招儿……”